50年代北京黃金地帶蓋起體育場

金汕

新中國成立，掀起了一股強體健身的熱潮，一方面大家懂得了體育鍛煉能夠增強體質，另一方面要摘掉“東亞病夫”的帽子。北京在清末和民國年代也修建了一些體育場館，但遠遠趕不上需求，于是在學校、工廠、機關都紛紛建起小型運動場。而在各區也相繼建起規模不小的體育場，有些甚至在最珍貴的地帶。

最接地氣的東單體育場

東單體育場是最接地氣的體育場，但也命運多舛，本來抗戰勝利后北平市政府已經批準修建體育場。1947年6月11日，當時中華全國體育協會北京分會擬以東單練兵場為場基修建體育場，向北平市政府提議：“北平市為世界名都，人口眾多，學校林立，而全市公共體育場僅有一所，且地處城外，位置偏僻，運動人士多以交通不便，竟多裹足不前，遇有體育集會均感往返為苦，減少運動興趣，影響體育之進展至鉅。本會有鑒于此，乃擬以東單練兵場為場基建筑體育場一所，一則可以加強市民體格之鍛煉，二則可以壯麗市容。”這個計劃很快得到回復，7月3日北平市政府訓令組織東單體育場籌建委員會，并約請中華全國體育協會北平分會共同籌建。但不久戰爭瀕臨，北京和平解放以前，解放軍在北京周邊圍城，東單體育場那塊地從長安街到崇文門城墻準備給傅作義修建飛機場，以備如果戰敗可以離開，整個推平了。后來因距離太短沒有搞成，改在天壇建機場，后因傅作義出于保護北京城而率部起義，促成北京和平解放。東單那塊原本要做體育場的地方空了很長時間。

據66歲的北京民俗專家陳君遠回憶，50年代初，這個被稱為東大地的地方集市貨攤混亂，人來人往，雜亂無章，有礙市容，北京市人民政府將這里的商販約500戶，都遷到隆福寺市場去經營。后來，政府把東大地建設成東單體育場和東單公園兩部分。之前的“東大地”可以稱為“破地”：滿地是石子、黃沙，一跑起來就黃土漫天，刮起風來更是風沙漫卷，踢球之前都得先把黃沙掃干凈，再灑上水，不然踢起球來都看不見人。但就是這么一塊“破地”經過改造，先建成一塊小足球場，足球場北邊有兩塊籃球場和二三十間供辦公用的平房。這里很快成了老北京體育愛好者的天堂。從那時起，人們就開始在“東大地”上進行各種體育鍛煉，而其中最受歡迎的體育運動就是足球。這里人氣最旺的原因是交通方便，在市中心的中心，經常來這里鍛煉的人除了健身之外，還以球會友，任何人任何團隊，只要在球場上身懷絕技、技藝不凡，都會得到大家的賞識，獲得對手的尊重。每到星期日，東單體育場會有幾場足球比賽。去踢過球的工礦企業、事業單位、大中學校比比皆是，所以都要預約。起初球場不收費，后來比賽雙方每個隊各交2元，一般都是工會交，如果自己組隊就平攤（當時尚無AA之說）。不少來踢球的后來都成為足壇名流，像60年代無可置疑的中國第一前鋒胡登輝，北京國安隊教練金志揚，以及國腳沈祥福、李輝、楊朝暉都曾在少年時代來這里踢球。東單體育場有不少民間高手，有個綽號叫“白瘸子”的，走起路來有些踮腳，可控球能力堪稱一絕，經常兩三個人都斷不走他腳下的球，是東單的足球明星。北京第二機床廠隊有一個左邊鋒，速度快腳頭狠，幾乎場場進球，因技藝出眾被選進過北京工人隊，他叫李廷華，后來把兒子李輝培養成國腳。另一個較引人注目的是豐收隊，也叫天堂河足球隊，一水兒的留場人員組成，他們踢法簡練，下腳頗狠。最好笑的是這個隊的中后衛，外號“歪脖兒”，他確實有點歪脖，走道兒一晃一晃的，有點兒江湖勁兒，而且愛犯規，喜歡踢高丫兒，把球踢得又高又遠表現自己。有一次鉚足了勁兒一腳大漏勺，把自己摔了個大跟頭，全場一片噓聲，鬧了個大紅臉，再往后踢就不那么張狂了。而戲校隊的就在場上翻跟頭打旋腳，惹得場內場外一片笑聲。協和醫院球隊全是由醫生、教授組成，別看平時一個個文質彬彬，踢起球來也體力充沛。東單距離北京人藝很近，一些藝術家也來踢球、打籃球。據年近70歲的畫家李夢雄回憶，他舅舅林連昆經常領著他去看足球賽，還常在東單比賽，他至今記得舅舅在球門前守門的情景。有一次林連昆撲球摔在地上，李夢雄替舅舅擔憂還哭了起來，看舅舅站起來繼續比賽，對舅舅更欽佩了。舅舅晚年得的是腦血管病，后來臥床不起，只要有國家隊和國安隊比賽，他讓家人打開電視。有一次林連昆還握著外甥的手，說話很困難了，斷斷續續地說：“還記得……我帶你去東單看、看我踢球嗎？”李夢雄說，人到晚年常常記起年輕時的事，看到身為話劇藝術家的舅舅晚年的病真的很心酸，但看到舅舅還能想起足球帶給他的歡樂和記憶，也替他欣慰。

東長安街體育場

50年代北京四九城內的地皮逐漸緊張，中學很難有標準足球場，相對來說籃球場占地小，只要是中學或者中型企業都有籃球場。而最大的籃球場是建于1950年的東長安街體育場，有燈光球場和簡易的看臺，成為當時籃球賽事的重要場地，而三塊籃球場地白天免費向大眾開放。蓋成不久的1950年冬，就迎來對新中國籃球運動有深遠影響的蘇聯國家男子籃球隊，在北京進行了一系列比賽。那時北京的體育場非常匱乏，就連各個項目的國家隊在北京都難有立錐之地，而室內可容納觀眾的體育館一座沒有。時值隆冬，既然北京沒有體育館，也沒有像樣的燈光球場，只能安排在簡陋的東長安街體育場（當時叫東長安街青年服務部球場）比賽，為了御寒，特意在球場外面罩上了大棚。下午2點，蘇聯籃球隊和即將與他們對壘的北京市的幾支球隊入場，中華體總籌委會秘書長廖承志致詞，表示要學習蘇聯體育運動的先進經驗。蘇聯運動員列隊齊整，彬彬有禮地向看臺鞠躬，之后用俄語連喊“致敬”。北京球迷說：“老大哥真講究禮貌，待人多親！”當時正是三九天，球場雖然搭起臨時大棚，但御寒有限，刺骨的寒風鉆進大棚，大家只能不時站起來跳跳，而蘇聯運動員突然脫掉運動衣，只剩下背心褲衩。北京球迷又評價：“脫得赤條條，真棒！”“你看人家個子高，跳得也高，真精神。”

從此東長安街體育場名聲大振。1955年國慶節游行后，彭真、賀龍、羅瑞卿等領導人都到北京飯店就餐，柴澤民與彭真市長、賀龍主任等人一桌，賀龍從樓上看到東長安街體育場燈火輝煌，籃球比賽激烈進行，對柴澤民說：“老柴，人民群眾多么喜愛體育運動啊！你們北京隊比賽老是輸，這可不行……你要抓緊啊！中國球類運動水平不高，與其他國家相比落后不少，要改變現狀，奮起直追，首都要帶個頭嘛！”還有一次重要比賽是晚上進行的，但是到了下午四五點的時候東長安街體育場外面已經是人山人海。當時在對面北京飯店開會的陳毅叫秘書去打聽外面出了什么事情，得知是這么一場籃球賽后，陳毅也想過去看一下，不過卻被秘書攔了下來，對他說：“這個咱們沒法去看啊，人那么多，咱們根本擠不進去！”

西單體育場

東單、東長安街都是寸土寸金，西單也同樣如此。50年代末，西單體育場與東單體育場并列在東西長安街上。舊日這里的西單地區是“八大春飯店”的集中地，北起武功衛胡同，南至西長安街，東起橫二條，西至西單北大街。1958年年底擴寬西長安街迎接十年大慶，把這里的舊建筑全部拆除，建起西單體育場。

西單體育場有一個四面有二層觀眾席的露天燈光球場，三合土地面，比東單體育場籃球場正規，只是不如東長安街籃球場設施全。其中一塊正規的燈光籃球場，四周有用三角鐵搭建的看臺，能容納兩千多人觀看籃球比賽，入口處在東北角和西南角，西南角有售票處。那時機關也節儉，看臺鐵架子下面的房間就是西城區體委的辦公場所。觀看燈光籃球場的比賽是要買票進場的，專業隊票價也就兩毛，業余隊則一毛，有時給單位送贈票以普及體育運動。由于地處黃金地帶，西單體育場幾乎天天晚上有籃球比賽，多為北京市各業余隊的較量，尤其各中學之間的籃球比賽經常在這里舉行，各省市間的比賽也經常進行，到后來全國五項球類等重要比賽也在這里進行。為了讓更多體育愛好者有鍛煉機會，燈光籃球場的兩邊各建兩個免費打籃球的普通水泥場。北邊有兩個正規面積的足球場，沒有看臺。后來又在西單路口東北角蓋了游樂場，有幾千平米。從這么多體育場地看，占據的面積還是很大的。

曾經作為國家男籃隊長四次獲得亞洲冠軍的黃頻捷回憶，他在中學的時候就代表學校來西單比賽，十幾歲就因身體條件好被老教練范正濤發現，并開始動員他去北京青年隊。沒想到在西單的表現決定了他一生的職業。

陶然亭游泳場

陶然亭距離先農壇很近，而且有一大片空地，從民國年間就成為民間田徑場，很多百姓來此跑步。解放后北京急需一個大型游泳場滿足民眾的需要。陶然亭游泳池建成后曾經是北京最大的人工游泳場。陶然亭游泳場內曾經建有露天50米標準比賽池1座、練習池2座、跳水比賽池1座、兒童蘑菇池3座，比賽池和跳水池周圍建有可容2000余名觀眾的看臺。這在50年代是相當震撼的了，年近古稀的王軍是北京球迷協會會長王文的哥哥，在陶然亭游泳池剛剛建成時才是個十來歲的孩子。之前他們沒地方游泳，只能到龍潭湖游野泳，每年夏天都要淹死一些學生，他親眼見過淹死的學生家長撫尸痛哭的凄慘情景。以至于崇文區各個學校都把不要去龍潭湖游泳當作暑假重要注意事項。有了陶然亭游泳場，孩子們可樂壞了。雖然這里地處南城，由于名氣大也引來各城區甚至郊區的人來游泳，一些外地來京出差或游玩的也慕名而來。王軍回憶當時看到碧藍的水恨不能跳下去喝幾口，而在清澈的水中游泳確實舒服極了。尤其游玩后還可以沖個涼水澡，那時根本沒有熱水，可也覺得很享受。王軍回憶，由于來游泳的人多，排隊常常超過百米。記得11歲那年，一個小伙伴給他找了一張下午的游泳票，可那天先農壇有中國和印尼的比賽，是中國隊首次沖擊世界杯，這讓他舉棋不定。小伙伴告訴他，游泳場有個喇叭，要轉播這場比賽，王軍才去了。他們一直站立在水中，聽張之繪聲繪色的解說，當中國隊張宏根打進第一球時，游泳場一片歡騰。此時在這里等候的攝影記者也拍下了這個珍貴的瞬間。北京奧運會前，他弟弟王文在一本書上看到這張照片如獲至寶，有一天交給王軍，王軍看后感嘆：“那一天我在陶然亭游泳場，那時我11歲，現在60多了，光陰如梭，至今還能回憶起在游泳池聽大喇叭傳來先農壇體育場震耳欲聾的歡呼。”

如今，這些曾經給百姓帶來歡快的場所，有的成了高檔會所，有的盛況不再，好在西單體育場成了西單文化廣場，東單這片全國地價最貴的地方依然保持著這塊運動場。王岐山任北京市市長時深情地說過：“東單體育場就很好！是長安街邊唯一保留下來的普通老百姓可以隨便出入的活動場所，但是，這樣的場所北京有幾塊？這是值得思考的問題。”

（編輯·韓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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