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票

吉葡樂

秦老師喜歡我，估計全班同學都能看出來。

有很多人不服氣，認為我并不優秀。我卻不以為然，認為他們這是嫉妒。

臨近寒假，要評選班級三好學生，我心里像壓了一塊石頭，我真怕同學們不選我，或選我的人很少，而影響了我在秦老師心里的印象。我多么想在她心里有一個完美的印象啊！

評選，終于在不設防的等待中來臨了。

秦老師在黑板上寫下候選人的名單，約占了班級人數的1/3，我們班有56名學生。我一眼就看到了我的名字，或許秦老師寫我名字時分外用力，總之，黑板上“宋曉燕”3個字格外清晰顯眼，我看了臉微微有些發燒。不知道為什么，我覺得我的名字很難看，還有幾分陌生。我覺得任何一個同學的名字都比我的好看。

大家看看黑板，就開始低著頭寫選票，寫好就把紙條折起來。然后交到講桌上的一個紙盒子里，潔白的紙條，像一只只蝴蝶，在盒子里越聚越多。

見同學們都交齊了，秦老師緩步走上講臺，皮鞋磕在地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她用胖嘟嘟的小手，把紙條調和了一下。之后，溫柔地看著坐在第一排的我和我同桌，我的心又開始緊張了，手心里都出了一層汗，猛然就聽她說，“宋曉燕、王喜芳你倆上來念票。”

于是，我念票，王喜芳監票，秦老師負責在黑板上候選人的下面記票。

我每念到誰的名字，她就在相應的名字下面，標記一下，她采用的是“正”字記數法。我小心地展開紙條開始念，我的手有點抖，大腦里一團暈，像裝滿了糨糊，沒有了任何思維的能力。選票上的名字，像電影的字幕，一個個往我眼睛里蹦，我突然看到“宋曉燕”——我緊張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兒。當眾念自己的名字多么難為情，我的名字這么難聽，我念出來一定會被人笑，我實在是沒有勇氣，在剎那的猶豫之后，我跳過了自己名字。之后，每遇見自己的名字我都照例跳了過去，我同桌拿三眼皮的大眼睛瞅了我一日艮，但我已經不可能改正這個錯誤了，因為一開始不念，半路又再念，之前沒有念的票數肯定也加不上了，還不如一票不念……

如果我是零票，秦老師一定不會相信吧。

我胡思亂想著，嘴上機械地念著名字，一張～張選票漸漸的快念完了。

我心里亂成一團麻，就剩最后一票了，我的手有點抖，紙條上人名有些模糊，但我仍大聲的憑感覺念著，“……宋曉燕！”——天哪！我竟然鬼使神差地念出了自己的名字，就像念別人的名字那么響亮，那個名字一出口，教室里的空氣一下凝結了，臺下的同學們都抬起頭，用目光注視著我，而秦老師正在我名字下面劃下唯一的一橫。我眼睛一熱，一下哭了，我走過去，用手拼命地涂抹那一橫，秦老師的臉色不太好看，我說，“不，不要，我不要這一票。”

粉筆灰，黑板的黑墨涂了我一手。我又拿這只臟手揉眼睛。我想我的樣子一定狼狽極了，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回到座位上的，我當時期望同桌可以替我講清楚，然而她不是一個在課堂愛講話的女孩。

秦老師一定很失望，她最得意的學生只有一票，而這時教室里后排的男生開始起哄，有人說，“這一票，也許還是她自己選自己。”

我從來沒有哭得這么傷心，就好像，我真的是因為只有一票而羞哭的。

朦朧中，我看著那些候選人的名字底下的“正”，哭得更傷心了。

秦老師當即統計了票數，但她并沒有宣布6名三好學生的名單，她把盛著選票的盒子抱走了，我心里還存留著最后一絲幻想，她回去一定會挨個票看的，那樣她就會知道其實有很多同學選我。那樣她就會給我在課堂上解釋的機會，那樣就可以還我清白。

下課以后，同學們都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但也有幾個要好的同學過來安慰我，錢紅梅說，她選了我，張士敏也說，她也選了我，劉玉紅也用低低的聲音說選了我。我百感交集，然后她們一起說，“你不可能只有一票啊？”

“她不念她自己。”我同桌忽閃著大眼睛說。

“你為什么不念你自己啊！”

“啊？”

是啊，我為什么不念自己呢，似乎并沒有一個確切的理由，但要仔細想一想，也許可以分析，其一，感覺自己名字不好聽，覺得讀自己名字怪怪的。其二，害怕自己票數很少，如果一票不念，最起碼知道自己沒念，還保留著懸念。第三，不好意思念自己……分析來分析去，我也不捉摸不定自己當時是什么心理。

我只在心中，隱隱期待秦老師會還我一個公道。

好不容易盼來她的課，我低著頭，不敢看她，以前她像講臺上的太陽，我是她的一顆小行星，目光總跟隨著她轉，可是現在……我連偷偷望一眼的勇氣都沒有。直到她用板擦的硬面磕著黑板，示意大家安靜，我才本能地抬起頭。

她帶來了一沓獎狀，親自把獎狀發給評選中得票數最多的前6名。咦？她手里還有一張，不是6名三好學生嗎，我正疑惑，秦老師把獎狀放在我面前。然后走上講臺說，“回去我又看了一下選票，發現宋曉燕同學的得票總數應該排在第四名……所以為她補發一張獎狀。”

我的淚又流下來了。

（責編/冉振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