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巴斯汀的旱冰鞋

讓·普拉茨

塞巴斯汀不愛說話，就算裝了一肚子話也不說。他很害羞，非常害羞。

鄰居在電梯間沖他打招呼：“嘿，塞巴斯汀，你長高了！”塞巴斯汀總是趕緊盯著地面，點點頭，臉“刷”地一下紅到耳根。其實他多想說，有一天我的身高會超過電梯的每一個按鈕，甚至是最高的那一排。但是，他只在心里面說。

“學校怎么樣啊？”理發店師傅一邊問，一邊麻利地拿一塊遮布將他包裹起來。

塞巴斯汀趕緊低下頭看腳，紅著臉，小聲說，“嗯，很好。”其實他多想說，我喜歡上地理課，我知道地球上有那么多遙遠的海洋，熱帶的島嶼，還有遼闊的沙漠。

理好了發，師傅問：“新發型還喜歡嗎？”塞巴斯汀蚊子一樣地哼哼：“嗯，很好。”其實他多想說，師傅，你下次還把我的頭理得像臺球彈珠那么滑溜溜，我直接去撞球桿算了。

他沉默著，電梯間不說話，理發店不說話，甚至在學校也不說話。

老師在課堂上問他：“冰島、蒙古、以及布隆迪這三個國家的首都分別叫什么名字？”塞巴斯汀直愣愣地盯著課桌面，其實他早就知道答案，但他還是異常堅定地繃著嘴不回答。

他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正好在艾思特后面。艾思特有一頭卷曲的金發，還有一對顏色如蜂蜜般清澈的眼睛。塞巴斯汀喜歡艾思特，但是他沒跟她說過一句話。

放學后，塞巴斯汀總喜歡穿過街心公園再返回家。一天下午，他注意到公園的長椅上擺了一雙舊的旱冰鞋。塞巴斯汀從來沒有溜過冰，很想試試。等了幾分鐘，沒有人過來拿走這雙鞋，于是他決定穿上它。

鞋換好以后，他慢慢地直起腰，小心翼翼地滑出第一步……砰！摔了個仰八叉。他爬起來，砰！摔倒；再爬起來，砰！再摔倒。不知摔了多少個跟頭，塞巴斯汀心想，看來我不適合滑冰。他把旱冰鞋脫下來，原樣還到長椅上，這才離開。

第二天，塞巴斯汀又經過公園，旱冰鞋還在那兒。他用手揉了揉鼻子，左看，右看，四周沒人。

他又穿起那雙旱冰鞋。這一次，他能夠站起來了，能夠原地站著保持不動。剛一邁腳，啪噠，又摔倒了。他爬起來，咦，竟然能站穩了。或許，應該把這雙鞋帶回家……

這以后，塞巴斯汀每天放學都要來公園練習溜冰。他總是緩慢而又小心地，滑出去一小段距離，就用手抓住路燈柱停靠一下；再滑一小段，又用手扶住樹干；再滑一小段，再用手撐住花園的欄桿。有一次滑得剎不住腳，他竟然直撲向坐在長椅上的一個人，差點把人家的小胡子給揪下來。

塞巴斯汀每天都在練習，每天都取得小小的進步。只是一周過去了，滑得還不太遠。他默默地坐在長椅上，看著別的溜冰手箭一般滑過身邊，仿佛滑冰是世界上再容易不過的事情。塞巴斯汀有些提不起精神，竟然覺得心里有一點難過。他垂頭喪氣地回到家。

第二天下午，他還是準時來到公園，換上旱冰鞋，像往常一樣，慢慢地滑，先是一只腳，再換另一只。他太過于專注，以至于沒聽到有人在呼喊。

“我的狗，來人啊，快幫我攔住我的狗狗！”

一只大狗突然猛沖過來要舔塞巴斯汀的臉，他不得不順勢抓住拴在狗脖子上的繩子以防滑倒。大狗拼命地往前掙扎，塞巴斯汀努力地往后仰著身體，抓繩子的手絲毫不敢放松。

隨后發生的事情讓塞巴斯汀想都想不到。在大狗的牽引下，塞巴斯汀好像是在滑水，動作敏捷而又優美。他們環繞了一圈中心噴泉以后，翻轉滑上了木橋；一個回旋，由林蔭道溜進了小樹林；然后，又飛速地穿越了懸掛秋千的游樂場；甚至，他們還成功跨躍了一個工人們準備鋪地下管道而挖好的溝渠。

塞巴斯汀努力保持著平衡，直到大狗跑不動停了下來。狗主人趕過來尋狗的時候，塞巴斯汀還牽著那根繩子。事實上他已經滑著旱冰鞋溜遍了整座公園。

塞巴斯汀回到了公寓樓，一位鄰居正等在電梯人口。

“你怎么樣啊，塞巴斯汀？”鄰居大叔問。

起初，塞巴斯汀一聲不吭，像平時那樣聳了聳肩膀。忽然，他停下來，小臉因為興奮而發出光澤，他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很棒，我正在學}留旱冰！”

第二天是周末，塞巴斯汀花了整整一上午溜冰，他不再擔心跌跟頭了。他滑過整個公園，中途摔倒了兩次，但是每次都很快站起來，繼續前行。

塞巴斯汀也不再擔心別的事情了。他又去理發店，理發師傅問：“學校怎么樣？”塞巴斯汀也不再耷拉起眼皮，用蚊子般的聲音回答別人。破天荒地，他張開了“金口”：“我喜歡上地理課，我知道世界上所有大沙漠的名字和位置：非洲有撒哈拉沙漠，亞洲有戈壁沙漠，南美洲有阿塔卡馬沙漠。”

“你想要剪成什么樣兒？”理發師傅有些吃驚，微笑著問。

“這次請你別剪短了，我不想腦袋光得像顆臺球彈子！”

離開理發店，塞巴斯汀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做的。他一刻不停地在說話，他在說話！

現在，當老師在課堂上提問，“讓我們看看，有誰知道世界上最高的山是什么山？”塞巴斯汀總會搶先舉手回答：“第一高峰——珠穆朗瑪峰，第二高峰——喬戈里峰，第三高峰——干城章嘉峰。”

塞巴斯汀在心里還想去做一件事。你看，他滑冰也不摔跟頭了，有時也能滔滔不絕地跟別人神聊海侃了，還有什么值得害怕的事？一天下午，他遇見了艾思特，這個小巧的卷發姑娘。塞巴斯汀面帶微笑地，向艾思特走去。

“你愿意跟我一塊兒玩溜旱冰嗎？”

你猜怎么著？原來，艾思特也有一點害羞。她輕輕地，細細地回答了一聲：“好吧。”

這天，塞巴斯汀格外高興！一回家他就興沖沖地敲碎心愛的儲蓄罐，跑出屋，要到商場去給自己買一雙嶄新的旱冰鞋。然后，他去了公園，把那雙舊的旱冰鞋原樣放還到長椅，也就是當初被撿到的地方。塞巴斯汀想，興許，還有跟自己一樣的孩子，不愛說話，卻會喜歡上玩溜旱冰……

（責編/冉振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