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蔣迅
看過“‘好奇號’的驚險七分鐘”視頻和“‘好奇號’登陸火星實況”的讀者都一定對那個梳著貓王埃爾維斯·普雷斯利式發(fā)型的男子有深刻印象,因為這個發(fā)型太像貓王了。猛地一看,他神態(tài)上簡直就是貓王再世。這個人就是噴氣推進實驗室負責“好奇號”再入、下降著陸的亞旦·施特爾茨納博士。如果讀者認為施特爾茨納從小就有一個太空夢,那就錯了。他成為“好奇號”火星車的首席指揮決不是人們所能想象的一帆風順,因為他在中小學里是一個很“差”的學生。

自我描述:火星大拿,業(yè)余園丁,專業(yè)噪音,飯桌吃貨
施特爾茨納于1963年出生在舊金山北邊的索薩利托。這是一個富人區(qū),很多商人就是每天通過金門大橋到舊金山去做生意。施特爾茨納的父母接受了一大筆遺產。所以施特爾茨納從小就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家里對他有些溺愛,他是父母的中心。在幼兒園的時候,老師問孩子們長大以后要當什么,他回答說他要當所有人的太陽。父母熱衷于反傳統(tǒng)藝術,按現(xiàn)在的說法就是“垮掉的一代”,小施特爾茨納也就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受到了反叛藝術的熏陶。而他對文化課全然不顧。曾經有一位小學校長草率地說他不聰明。他在以后高中的經歷似乎也驗證了這位小學校長的論斷:高中的幾何課老師在他補考時給了他一個“D+”,比“F”稍好一點,因為這位老師不愿意再見到他。在校內,他多次考試不及格;在校外,他到處惹是生非,骨折次數(shù)達到兩位數(shù),縫針次數(shù)達到三位數(shù)。有一次他試圖用一個鋼鋸鋸開一個自行車鎖,結果把手指切斷,雖然后來被接上了,但至今沒有多少感覺。他的父親絕望地說他將一事無成,至多是一個挖溝的勞力。而他不在乎,他家里有錢,他繼續(xù)過著尋歡作樂的日子。他深受他童年時代的“權力歸花”反文化活動的影響,努力把自己變成了一個“花花公子”。貓王是他的偶像,“我在高中時滿腦子想的就是做愛、毒品和搖滾”,施特爾茨納回憶起那段經歷不無感慨。他不僅留著貓王的背頭,帶著耳針,還穿著奇異的空軍連身衣。他早就被同學們稱為“小貓王”。他的第一輛車是一部1969年的凱迪拉克靈車,后面放的是一張床。他會自己種植大麻。他十足地表現(xiàn)出的是一個叛逆青年。
施特爾茨納少年時的愿望是成為一名搖滾樂明星。1981年,他居然高中畢業(yè)了。按他自己的說法,他靠的是自己的魅力。其實他當時自己也不希望高中肄業(yè)。稍微努力了一點就保證他僥幸畢業(yè)。這時候他還不知道其實自己是很聰明的。他開始去追求自己的搖滾樂的夢想。當然他也知道當音樂家也需要學習,但他竟然連音樂課都不能堅持下來。他到波斯頓伯克利音樂學院學習爵士音樂,但不到一年就退學了。這段時間里,他在舊金山灣區(qū)的一個樂隊里當一名低音吉他手和鼓手,而他的同學們都一一畢業(yè)然后進入大學學習。按照現(xiàn)在的觀點,他要多失敗就有多失敗。

年輕的施特爾茨納

施特爾茨納在工作室里

亞旦·施特爾茨納博士
1984年的一天夜里,21歲的施特爾茨納演出結束后開車在回家的路上,他仰望星空,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對天上的星星特別是獵戶座產生了興趣。他發(fā)現(xiàn)這些星星的位置在他去演出前和演出后是不一樣的。但是他所知道的僅僅是在學校里的一點點模糊記憶:一些東西相對于另一些東西移動。
施特爾茨納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對這個世界乃至整個宇宙一無所知。這樣的一個人是多么的無用。他要去上大學。但是他什么知識都沒有,怎么可能有哪所大學會收他呢?1985年,在中學同學都該大學畢業(yè)的時候,他做出了一個果斷的決定:離開樂隊,到社區(qū)學院去補課。美國的社區(qū)學院是兩年的大專,任何人都可以上,學費也很便宜。而且有很多中學課程,為需要補課的人提供機會。雖然社區(qū)學院不需要入學考試,但是他想注冊的天文課卻要求學生必須學過物理課。這門課的老師是普拉塔博士。幸運的是,普拉塔教書特別出色,他把施特爾茨納的好奇心一下子就抓住了。從此以后,他竟然一下子從剛烈不阿的野馬,變成了馴服的千里馬胚子。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其實自己并不是不聰明,而是沒有得到學習的動力?,F(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物理課和天文課太吸引他了,大大超過尋歡作樂和搖滾音樂。他清楚地記得普拉塔說的一句話中的每一個字:“F就是MA”,“AF除以M”。老師說的是牛頓第二定律:加速度等于受力除以質量。原來從一個關系還可以得出另一個關系。數(shù)學可以如此奇妙。宇宙中的一切都有其規(guī)律,而且宇宙可以預測,可以理解。施特爾茨納說:“我發(fā)現(xiàn)了宗教。”有一次考試,他考了98分高分,而全班的平均分是不及格。因為其他同學上課是因為不得不上,而他雖然一開始也是不得以的,但很快他已經愛上這門課了。原來物理是一種美學。對喜歡藝術的他,物理其實也是藝術。他被那些原來枯燥乏味的課深深吸引了,他抓緊時間補課。他需要補的不只是一個物理課。他承認,在頭兩個學期里他還是有些吃力的。畢竟在中學里沒有好好學習,他還沒有適應大學的學習。但是一旦適應了以后他越學越快,越學越好。只用了三個學期就滿足了加州大學的入學要求。這對于一名高中幾何不及格而且白天要打工的的年輕人,其難度可想而知。
1987年春,施特爾茨納入學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他沒有選擇物理或天文,因為他認為那是一種藝術,而他已經有了一門藝術,音樂,他不想再去追求另一門藝術。幸好,有這樣一個接近科學而又更實際的學科,工程學?!八拖袷俏锢淼囊粋€實際應用。你可能靠他維持你的生活。”而他覺得自己已經太長時間沒有獨立掙錢養(yǎng)活自己了。他開始渴望一份工作。小時候,他的父親就給他灌輸了繼承遺產的思想,但真到他這一代,他已經沒有什么東西可以繼承了。1990年,他獲得了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的機械工程學士學位。學習優(yōu)異的他代表畢業(yè)生在畢業(yè)典禮上致辭。
大學畢業(yè)后,施特爾茨納得到了麻省理工學院、斯坦福大學和加州理工大學等名校的獎學金。他選擇了給他全獎的加州理工學院,在一年后就從那里獲得了應用力學碩士學位。

從施特爾茨納的家鄉(xiāng)索薩利托看獵戶座和金門大橋

施特爾茨納和他的團隊
施特爾茨納開始計劃在宇宙探索領域找一份工作,而近在眼前的加州理工學院所屬的噴氣推進實驗室(JPL)不就是最理想的地方嗎?他相信自己的實力,但第一次面試卻是一次挫折。原來面試官有些過度敏感,結果面試變成了辯論。30分鐘后,他被告知,“非常感謝你,但你不適合在JPL工作。”但他目標已定就不輕言放棄。他從電話本里把所有的JPL的部門主任都圈出來,從中挑出那些他認為自己適合的部門,然后給他們一一發(fā)去了自己的簡歷,再一一打電話過去問結果。
應用力學研究室的主任跟施特爾茨納通了電話,主任說已經把簡歷轉給了另一位主任。施特爾茨納立即把電話打到那位主任處,可惜人家說自己手里有一大堆簡歷。而施特爾茨納不在被挑出的候選人里。“祝你好運!”那人最后說。他整個人都蒙了。他覺得自己的簡歷看上去出色無比,如果自己沒人要,那JPL要的都是些什么人呢?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那人奇跡般地又打回了電話。原來,他打的電話救了自己。不是他的簡歷不出色,只是因為人家手里的簡歷太多了,他的簡歷一開始被忽略掉了。也該他的運氣好起來了,他前后找工作時間不到兩個星期,就到了宇宙探索的最前沿。
1991年,施特爾茨納被JPL雇用。他加入的部門是飛行器結構與動力組。他參與了多項飛行項目,包括“航天飛機對接和平號空間站”計劃,“伽利略號探測器”,卡西尼·惠更斯號土星探測器,火星探路者太空船,火星探測漫游者,火星科學實驗室(即“好奇號”火星車)等重大項目,以及多項初期概念性項目和技術開發(fā)。通過參加這些項目,他逐漸從飛行器結構方面轉到了大氣層再入、降落和落地系統(tǒng)。在一個后來取消的“強波林”彗星探測飛船彗星項目中任落地系統(tǒng)工程師,在“火星探測漫游者”項目中任機械系統(tǒng)首席。
“我可能被過度補償了。”施特爾茨納回憶到。他被允許在職攻讀威斯康星大學應用物理學系的博士學位。在威大,他還是一位出色的助教。他和導師丹尼爾·卡莫爾一起完成了美航宇局的“空間站健康識別分析”項目。在此基礎上,他做出了《輸入力、反向結構系統(tǒng)和反向結構過濾器》的博士論文。他的研究結果被用于解決飛船與空間站對接中發(fā)生碰撞的問題。1999年,一個草根搖滾樂手就這樣變成了一名工程物理學的博士。
在取得博士學位后,施特爾茨納返回JPL,擔任EDL的領頭人。他的團隊設計了2004年的兩個火星車的氣袋落地裝置。
在“好奇”號火星車項目中,施特爾茨納是降落計劃的總設計和再入下降及落地(EDL)的主管。他們把這個過程稱為“好奇號的驚險七分鐘”,因為這個火星車必須在七分鐘內將速度從2萬千米/小時降到零,這相當于把一輛時速為100千米/小時的汽車在2.1秒里停下來。并且它必須平穩(wěn)地停在一個指定的范圍里。在這七分鐘內,火星車連同它的降落裝置完全是自動操作,每一步都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差錯。地球離它已經太遙遠,它的設計制造者不能提供任何即時調控。他們在這個項目上已經工作了十年。
降落這個火星車的最大挑戰(zhàn)還是它的重量,以前使用的反向火箭、降落傘、氣袋和支撐腳及其各種組合都不能適應在它身上。為此,他的團隊第一次設計制造了一個全新的系統(tǒng):天空吊車。一開始,人們都說這簡直就是發(fā)瘋。其實對于他的團隊來說,這也是很發(fā)瘋的事情。不過,他們是工程師,是科學家。他們能坐下來設計它,驗證它。其實,這個系統(tǒng)在地球上根本無法完全驗證。但最后他們還是開發(fā)出了這個可以在火星不平整地面上放下大重量儀器的天空吊車。
在“好奇號”登陸的前一天,施特爾茨納很平靜。等待他的是兩個全然不同的結局。他已經在過去的幾年里度過了多少個不眠之夜,有時是在凌晨4點給同事發(fā)電郵。那個時候他在思考著可能發(fā)生的一切情況。但現(xiàn)在,“好奇號”正獨自飛向既定的目的地。他已經做了能做的一切?,F(xiàn)在他反而一下子放松了。他太太說,這一夜是他兩年來睡得最好的一夜。
2006年8月6日晚8點26分,“好奇號”正式開始火星登陸。在“好奇號”落地前的幾秒鐘,施特爾茨納來回走動,焦急地等待。當宣布著陸成功的時候,指揮廳里一片歡呼聲。1分30秒后,“好奇號”就傳來了第一組數(shù)據。人們在大屏幕上看到的是64像素x64像素的“好奇號”自身身影圖像。再過1分鐘,“好奇號”就傳來了高清晰自身身影圖像。這次降落可以說是一個奇跡。“最大的意外就是它沒有任何意外?!笔┨貭柎募{后來說。
在參加完慶?;顒雍痛鹩浾邌栔?,施特爾茨納在天亮的時候回到了家里,懷孕的妻子在等著他。在等待“好奇號”降落的最后幾個月里,他還在等待著另一個新生命。三個星期后,他的二女兒降生了。小寶貝的出生同樣是順順利利。
對施特爾茨納來說,“好奇號”的成功是他最為輝煌的事情。談到未來,已經擔任JPL“再入降落著陸和小型天體訪問辦公室”主任職務的他說希望看到火星的樣品返回地球,希望看到探測器在木衛(wèi)二的表面降落,希望到土衛(wèi)六的巨大甲烷湖面去劃船。顯然,航宇局已經盯住了火星以外的其他星球了。

“好奇號”成功降落時的施特爾茨納

喜迎二女兒
寫到最后,可能有人會問,那么施特爾茨納就真的與搖滾永別了嗎?其實你看他那個貓王發(fā)型就可以猜到那是不可能的。施特爾茨納生來屬于搖滾,他也永遠不會完全放棄搖滾。上學期間和在JPL工作期間,他都是樂隊的成員。JPL的樂隊叫“ M-Team”。他是一個會把童年夢想和現(xiàn)實工作相結合的人。當“好奇號”傳來will.i.am的“摘星”(Reach for the Stars)之時,施特爾茨納的夢想和現(xiàn)實就成了一體:“Flying just like nasa, out of space master”。他把搖滾送到了火星上,這是任何其他搖滾樂手都無法做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