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在去天堂的路上

廖君

真的就在那么一個瞬間，我騎著的摩托車在我們村的村道拐彎處，撞向一輛運泥的卡車，一聲巨響后，我就再也沒有聽到過那個我熟悉的世界的聲音！但我卻能看見后來發生的一切！

我看見坐在我摩托車后座的堂妹，像一條拋物線似的落在了離我很遠的地方，再也沒有動彈過。而我正躺在卡車底下，雙腿在卡車外面，被摩托車死死地壓著，卡車巨大的車輪靜止在我身旁。它剛剛從我的胸前壓過。

聽不見聲音的感覺好奇怪喲，我一定是快死了。

我不想死。奶奶，我不該把二叔的摩托偷出來騎，還把堂妹帶上。我不該騙你說我們是去上學了，其實學校今天放假。只是你沒有手機，看不到老師發的信息，而校訊通是發到媽媽手機上的。一般情況下，除了學習成績，其他的校訊通信息媽媽是不會在意的，因為常年在外打工的爸媽從來就沒有參加過我和弟弟在學校里的任何活動。所以奶奶，我其實不止一次這么騙過你，我現在多么后悔呀！

原來后悔是可以讓人心里那么痛的呀！

要是真的死了，該是多么可怕！而現在看來，我沒有多少活的機會了。我被送進醫院，送進急救室，不知過了多久，又被推了出來，不是治好了，而是沒治了！

我隱約感覺到奶奶粗糙的手放在我的腦門上，又使勁地搓揉我的耳朵，我聞到了奶奶手上那股熟悉的、永遠也洗不掉的柴火灶的味道。我知道，奶奶一定哭慘了！每次爸媽回來，奶奶總會不停地嘮叨一句話：把兩個細佬哥（小孩）留給我老太婆，我看不全吶！此時，她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她該多么惶恐呵！我想看看奶奶，可是我用盡所有的力氣，卻再也無法讓眼睛撐開哪怕是一條縫。

我越來越冷了，感覺像是被人摁進了冰箱的急凍室里。好難受啊！

奶奶，弟弟，媽媽，爸爸，我就要死了。

我知道，我死了以后，爸媽會很快趕回來看我的，這是我離開人世前感覺到的最大的幸福，因為從我3歲、弟弟1歲起就外出打工的爸媽，從來就沒有因為我而專門請假回來過，他們總是說：“村里人不都是這樣！”我上次見到媽媽，還是在10個月前的春節，而那次，只有媽媽回來，爸爸說是打工的廠里春節期間出3倍的工錢請人看廠，于是爸爸選擇留下。

我已經沒有力氣算出我到底有多久沒見到爸爸了……

我是多么不乖呀，闖下如此大禍，可是我現在連你們罵我，都聽不見了。不過，也許，我說的話，你們能聽見呢？爸媽，處理完我的后事，請求你們不要都走了，讓媽媽留在家里吧——這其實是我多年來想說卻不敢開口提的要求。留在家里陪弟弟，陪奶奶，爸爸一個人出去打工就夠了，你們總是說要多掙些錢，蓋一座漂亮的新樓房，在村里才不會讓人瞧不起。爸媽，那是你們的面子，是你們的感受，那不是我和弟弟要的幸福！我和弟弟要的是每天有爸媽檢查作業，考不好有爸媽訓斥，考好了有爸媽表揚，天冷了有爸媽嘮叨著穿衣，暑假到了有爸媽看管著提醒著“沒有大人帶著別去山塘里游泳”。

我回不到你們身邊了，我已經在去天堂的路上，爸爸，媽媽，請求你們多給弟弟一些溫暖和關愛吧，多陪陪奶奶吧。

一座新房子里，如果沒有親情，如果沒有歡樂，要它干嘛！

我走了。我一點兒都不想走，可是我回不來了。

徐禮平摘自《梅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