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因海事事故深層致因的博弈分析＊

張麗麗 呂靖 艾云飛

（大連海事大學交通運輸管理學院 大連 116026）

0 引 言

我國每年因人為失誤導致的海事事故損失嚴重，不但人員傷亡眾多，而且經濟損失巨大［1］.隨著船舶大型化的逐步推進，船舶載貨量與載客數逐漸增多，海事事故導致的后果也會越來越嚴重.以山東省海域2006～2013年的海事事故數及經濟損失值為例，見圖1.

圖1 山東海事局管轄海域2006～2013年海事事故數及經濟損失統計

由圖1可見，近年來山東海域海事事故總數呈波動下降的趨勢，重大事故發生數也在逐漸減少，但是事故造成的經濟損失值卻不減反增，2008～2011年每年都在4000萬元以上，尤其是2010年，在發生6起重大事故、2 起大事故的情況下，經濟損失高達46700萬元.2012年至今，雖然損失有所下降，但也處于較高水平.可見，海事事故一旦發生，就有可能引起災難性的損失，如何減少或避免海事事故已是維護我國海上經濟安全的當務之急.

根據海里因著名的“88∶10∶2”規律：在100起事故中，88起純屬人為失誤，10起是人和物的綜合因素造成的，只有2 起是難以預防的，說明“人為失誤”是事故發生的主因.對海上運輸事故，同樣如此.參照山東、深圳海事局的統計數據，在近年來海事事故原因分析中，人為失誤一直占80%左右，有些年份甚至高達90%.這里所說的“人”，主要是指在船指揮和操作人員，即所有船員.

目前，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關注海上運輸安全中的“人為失誤”，劉正江等［2-5］在對海運人為失誤進行總結分類的基礎上，運用灰色關聯分析、多層次模糊模型等定量方法對人為失誤進行識別、評價.Kai Yao等［6-7］定性探討了人為失誤產生原因、影響因素，并闡述了預防人為失誤的方法.

現有學者大多是對人為失誤本身或其直接影響因素進行研究，沒有考慮在我國現行船員管理體制下，政府、航運企業政策對船員行為造成的影響［8-13］.為此，筆者從博弈論的角度，對人為失誤致因的海事事故頻發的現象進行深層分析，為從根本上減少我國海事事故、提高海上運輸安全提供理論的參考依據.

1 海事事故人為失誤致因的博弈模型及分析

1.1 博弈模型的假設

模型局中人包括政府、航運企業和船員.其中，航運企業和船員是雇傭和提供服務的關系，航運企業為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通過縮減船員工資、減少相關培訓等手段降低支出，造成船員大量流失、船員整體素質水平下降，進而導致人為失誤致因的海事事故頻發.假設政府追求的是社會福利最大化，通過對航運企業實行監督管理以減少人為失誤致因的海事事故，因此政府和航運企業的關系被抽象成監管和被監管關系.船員作為整個系統中弱小者，無法同航運企業進行抗衡，只能忍受這種不公正待遇或者棄海從陸.從某種意義上講，政府對船員起到一定的保護作用，因此他們間簡化成保護與被保護的關系.圖2匯總了政府、航運企業、船員之間的關系.另外，假設模型中局中人的信息是完全信息，即每個局中人對另一個局中人的行動選擇都有準確的了解.下面分別構建政府與航運企業、航運企業與船員之間的博弈模型.

圖2 博弈主體間的關系網絡

1.2 政府與航運企業間的博弈模型及求解

在博弈中，假設政府可以選擇的行動集合為A1=｛監管，不監管｝；航運企業可以選擇的行動集合為A2=｛提高船員福利待遇，不提高船員福利待遇｝.政府與航運企業的支付矩陣見表1.

表1 政府與航運企業博弈支付矩陣

為簡單起見，筆者假定航運企業不提高船員福利待遇，必然會導致人因海事事故的發生.表1中：R1，R2分別為航運企業提高、不提高船員福利待遇時的收益.企業提高船員福利待遇不僅僅是提高工資水平，還包括延長并合理安排假期、提供五險一金等，這實際上屬于一種安全投入成本，在短期內很難看到經濟效益，所以對企業來說，R1＜R2；μ為航運企業收益中轉為政府財政收入的比例；C為政府監管航運企業所支付的成本；E為航運企業因船員失誤造成的事故損失；F為政府對提高船員待遇的航運企業提供的資金補助；P為政府不對航運企業實行監管，在發生人因海事事故后，政府組織海上救援、整頓等工作的額外支出.

一般情況下，對于某一航運企業而言，海事事故發生概率相對較小，因此假設

這種情況下，此博弈存在一個純戰略均衡：政府不監管航運企業、企業不提高船員福利待遇.這顯然是不符合實際情況的，也不是政府所期望的結果.現實中，海事事故大都屬于重大事故，一旦發生，后果極為嚴重，造成損失E巨大，當E大到一定程度時，上述平衡就不再成立.另一方面，政府為加強海上運輸的安全性，可以提高對航運企業的資金補助F，使得

這時，該博弈存在混合策略納什均衡

由式（3）可知，政府重視船員福利保障的可能性θ與其收益差R2-R1成正相關，這與我國船員安全管理現狀相符合，即政府為追逐收益差R2-R1而選擇不重視船員福利保障，并有可能為給政府帶來收益的航運企業提供庇護，導致船員利益保障不足、高級船員流失、人因海事事故頻發；θ與政府提供的資金補助成反比，即政府在重視船員福利保障時，如果給提高船員福利待遇的航運企業的資金較高，就會降低政府重視的力度；θ與轉化率μ成負相關，即航運企業利潤轉化為政府收益的比例越高，政府重視船員福利保障的力度就越小；θ與海事事故產生的損失成負相關，即政府對船員利益重視程度越低，航運企業發生海事事故的概率越大，企業損失也就越大.

航運企業提高船員福利待遇的概率ε與政府重視船員保障時所支付的成本成負相關，即當政府重視船員保障需要支付較高的成本時，就會降低其重視的動力，與此同時，航運企業也會降低提高船員待遇的概率.為此，政府可以通過降低保障支付成本，以形成有效地船員保障環境；ε與政府在海事事故后需要支付的救援等費用成負相關，當航運企業提高船員福利待遇時，具有多年航海經驗的高級船員流失現象就會減弱，船員整體素質水平得到提升，在這種情況下，人因事故數量下降，航運企業的海難損失也會相應減少，政府需要支付的事故后救援等費用就會降低.

1.3 航運企業與船員間的博弈模型及求解

在博弈中，假設航運企業可以選擇的行動集合為A2=｛提高船員福利待遇，不提高船員福利待遇｝，船員可以選擇的行動集合為A3=｛繼續從事船員職業成為高水平船員，換陸上職業｝.航運企業與船員的支付矩陣見表2，為簡單起見，假定具有豐富經驗的船員換陸上工作后，企業因引進新船員海上經驗不足、水平不夠，必然最終海事事故的發生.

表2 航運企業與船員博弈支付矩陣

表2中：γ為航運企業收益中轉為船員收入的比例；D為船員所放棄的更為優越的陸上工作環境的價值；R為船員換陸上工作后的工資；高水平船員的培養周期長、成本高，當高水平船員離職時，航運企業需要為招聘、培訓新船員支付額外的費用Q.已知

目前，高水平船員的工資相對較高，遠高于陸上工作的平均水平，即γR1＜R，γR2＜R，很多人為高工資而從事船員職業.但是，船員是一種特殊職業，一方面需要長期遠離陸地、以船為家，工作環境比較封閉，具有一定的艱苦性；另一方面，海上臺風、潮汐等傳統威脅因素，以及海盜、恐怖主義等非傳統安全威脅頻發，具有一定的風險性.另外，近年來，航運形勢不斷走低，船員工資具有一定程度的下降，船員的高工資優勢不再，很多船員更愿意選擇工資相對較低但環境優越的陸上工作.在這種情況下

此時，該博弈存在一個純戰略均衡：企業不提高船員福利待遇、船員換陸上工作.這同樣也不是政府所期望的結果.為改變這種均衡，企業需要提高船員工資水平，直到大多數船員愿意為此放棄優越的陸上環境，使得

這時，存在混合策略納什均衡

由式（7）可知，船員繼續從事船員職業成為高水平船員的可能性λ與海事事故發生后的損失成反比，即高水平船員流失越嚴重，發生海事事故的可能性就越高，最終造成的損失值就會越大.

企業提高船員福利待遇的概率σ與企業利潤中轉化為船員工資的比例成正相關，即企業提高船員福利待遇最主要的手段就是提高船員工資水平；σ與企業利潤差R2-R1成負相關，即企業為追逐利益差而選擇不提高船員福利待遇，短期內可以有效增加企業利潤，但從長遠來看，船員一方作為理性人，在航運企業提供的福利待遇不足以彌補其在海上艱苦工作的付出時，就會辭職到陸上工作，這最終會造成高水平船員流失，海事事故發生率提高，企業損失增加.因此，企業提高船員福利待遇，雖然短期內既降低了企業利潤又減少了政府稅收，但從長遠來看，此舉可以有效降低高水平船員流失率、保證船員整體素質水平，而從根本上減少海事事故，降低企業損失.

1.4 博弈模型的結果分析

文中針對我國高級船員流失嚴重、海上人因事故頻發的現狀，構建了一個由政府、航運企業、船員為對象的3方博弈模型.

根據前文分析可以看出，政府相關部門對船員利益重視程度不夠是導致人為失誤致因的海事事故頻發的深層原因.航運企業具有本能的利益驅動和僥幸的風險規避意識，由于海事事故發生概率相對較小，企業在無政府監管情況下就會降低船員福利保障以及對海上安全方面的投入，最直接的手段就是降低船員工資、減少安全培訓，而這只會加重高水平船員流失現象.提高船員福利待遇，雖然在短期內會增加企業成本，但是從長遠來看，可以提升整體船員素質水平進而提高船舶運輸安全性，避免或降低事故造成的經濟損失，無論是對企業發展還是國家經濟都具有重要意義，但是作為起關鍵作用的政府部門，沒有意識到提高船員福利保障所帶來的長遠經濟利益，因此無法從根本上解決人因海事事故頻發的問題.

2 對策建議

根據上述博弈分析及其結論，提出以下對策建議.

1）政府部門加強對船員福利保障的重視程度.一方面制定保障船員利益的政策法規，當船員合法權益受到侵犯時，維權有法可依；另一方面加大對航運企業的監管力度，對任意降低船員福利待遇等行為進行懲治，以構建良好的船員從業環境，降低高水平船員流失率、從根本上減少人因海事事故.

2）政府調整船員準入政策，提高船員準入要求.近年來，我國船員需求量急速上升，政府部門為保證“量”的增長，而忽視了“質”的提高，不斷放寬船員準入政策.2006年我國船員準入標準實行“N+1”政策，非航海類理工類專業工科畢業生在經過1年相關航海培訓后即可成為船員，2009年新的《船員適任考試、評估和發證規則》再次放寬了船員準入標準.這些政策導致我國船員市場井噴，船員水平參差不齊.為改善這種現象，政府應該提高船員準入要求，對合格船員定期進行考核，以形成健康良好的船員競爭環境，提高整體船員素質水平.

3）航運企業自覺維護船員利益，完善安全培訓體系.船員一般工作強度大、工作時間長且工作環境惡劣，很多人不愿長期從事船員工作，但航運企業如果提供較高的工資、完善的福利，就能夠保留住高水平的船員.另外，航運企業提供的安全培訓可以直接提高船員素質水平，減少操作失誤，這都是減少人因海事事故的有力措施.

4）船員在實踐中不斷鍛煉和學習，提高自身綜合素養.一名合格船員，不僅要有強健的體魄、嫻熟的專業技能，還要具備良好的心理素質、較強的環境適應能力以及較高的突發事件應變能力.在航海實踐不斷鍛煉和學習，是提高自身素養的最佳途徑，也是減少人因海事事故的最直接有效手段.

3 結 論

1）本文運用博弈理論，探討我國現行船員管理體制下，人因海事事故頻發的深層原因，為海上運輸人為失誤的研究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

2）通過對政府相關部門、航運企業、船員為對象的三方博弈模型進行求解并分析，表明政府相關部門對船員利益重視程度不夠是人因海事事故頻發的深層原因，為減少人因海事事故指明了方向，有利于從根本上提高海上運輸安全.

3）根據博弈分析結果，分別從政府相關部門、航運企業以及船員自身的角度，提出減少人因海事事故應該采取的對策措施，為提高海上運輸安全提供有效的指導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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