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信任

◎王麗芳 （臺灣）

有段時間，母親來臺北療養身體，住在我家。一天，正準備用餐，母親隨口說：“彈彈，快來吃飯，看你跟外婆比賽，誰吃得最快？”我聽到這樣的話馬上回說：“媽，吃飯有什么好比的？如果吃太快噎著了怎么辦？吃飯就單純享受吃飯，孩子有自己吃飯的步驟，比賽干嗎？”因為我這樣說，母親從此閉嘴，不再對我的孩子隨意評判，也不干涉我的教育方法。直到最近母親說出這件事，我才了解，母親對我和女兒的尊重，其實是我爭來的，她感嘆地說：“反正我說也沒用，從小你就是個講不聽的孩子。”

這半年多來，我的人生有幾個重大改變，但這些事情也僅止于我和老公、女兒一起面對，從來沒想和父母說。我在想，問題在哪里？后來，有朋友告訴我：“不是每個孩子都能和父母聊天的。”

小時候，我向母親說起人際關系的困境時，她只會說“不要吵架”或是“一定是你脾氣不好”“干嗎理那種人”。我對父母的信任，隨著每次我開口就被評價、被罵，隨著他們偷聽我講電話、偷看我日記，隨著我想擺脫父母的控制而慢慢崩解。漸漸地，我不相信父母說的“有事情可以告訴爸媽”，也不相信只要開口就可以得到父母的幫助。

我在成長過程中，失去了對大人的信任，在人生中需要幫助的每一刻，都失去被幫忙的機會。這樣的溝通方式一直用到了愛情與婚姻上。當朋友的時候還可以自在地聊天，在與親密愛人相處時，我總是不自覺地挑對方的某些話一直評價與批判，兩人之間不是說話越來越沖，就是越來越沉默，讓愛情路越走問題越多，終究分手。

為何當我當上了某種“角色”，就覺得自己有權利控制對方？當我從朋友變成了“女朋友”，當我從女朋友變成了“老婆”，從一個女人變成了“媽媽”，我就好像有資格可以在男朋友、老公、孩子跟我聊天時，回復的是評價、說教與不以為然，所給的方法也是帶有威脅性的控制。

不是孩子天生不會跟大人聊，而是孩子在父母的責罵中，一點一滴地失去了對大人的信任，封閉了自己的真心，陷入孤單，甚至穿起了盔甲對抗大人，用沖撞與反抗來表達自己的不滿與不想被控制。

其實，親子間最重要的不是可以教孩子什么，而是緊緊拉住父母與孩子間那條名叫“信任”的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