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友成基金會創始人理事長 王平

社會價值投資聯盟發起人、友成基金會創始人理事長王平女士旗幟鮮明地倡導用社會價值引領發展模式,用社會價值引領商業價值,倡導社會部門的企業家精神,號召政府部門、社會部門、商業界投資界共同行動起來,推動和支持“社會價值投資”,通過這樣的路徑實現天下為公的社會理想。本文根據其在第三屆慈展會9月19日“社會價值投資國際研討會”上的演講記錄整理而成。
尊敬的各位來賓、親愛的朋友們:
我們相信在這樣一個以“社會價值”為話題的會場,我們每一顆心都在激烈地跳動著,因為像這樣一個以“社會價值”為話題的論壇,在全國可能是唯一的。我們可以看到談論經濟的話題比比皆是,非常熱,而關于社會的話題相對還是比較冷的。感謝我們深圳市政府,深圳不僅是在關注發展的速度,更是在關注發展的方向。自從深圳舉辦了慈展會,這是第三屆慈展會了,我們關于“社會”的話題在這里已經熱起來了,我真的要表示祝賀!
我們今天的討論是關于社會價值,是關于公共的價值,關于我們共同的福祉。我們改革開放三十年了,如果我們的經濟發展成果沒有被廣大社會成員共享的話,這樣的發展又有什么值得一再探討的呢?所以我們覺得要討論全社會的福祉、全社會的利益,也就是社會價值,是非常必要的,這也是應對時代的挑戰。
也許有的朋友會好奇:我作為友成基金會的創始人,為什么要創辦這樣一個基金會?我們為什么要發起成立社會價值投資聯盟?我個人經歷了什么樣的心路歷程?我簡單回顧一下:
我經歷過在國家機關的工作,后來又到了投資銀行,做過政策研究,又做過商業投資,也在國外學習和工作過?,F在,我自己尋找的是怎么樣通過實現社會價值來實現個人價值,而不是像我們有些人說的那樣,是通過實現個人價值來實現社會價值。請大家注意,這兩者是完全不一樣的驅動力和發心,這關系到我們怎么樣看待社會價值投資的驅動力。
成立基金會之前我有過兩次重要的反思。

第一次反思的結果就是走出對歐美模式的崇拜,重新發現中國文化的價值和尊嚴。
在1992年小平同志南巡講話之前幾個月我去了美國讀書,我是帶著對美國的崇拜去的。在那個地方我經歷了冒險的天堂和地獄。我在美國學會了開車,然后直接開到高速公路,那時候我在國內沒有見過什么是高速,我在高速公路上企圖掉頭回去,沿著無盡的隔離帶,直線開了一個多鐘頭開到另外一個城市,最后被警察引下高速路來。
還有一個更麻煩的經歷,我把那部300美元買的二手車開翻了,出了車禍之后,幾分鐘之內,警車、救護車、消防車迅速趕到我車邊,還沒有等到我明白過來,已經有消防隊員把車鋸開,把我抬到擔架上,救護車直接把我送到醫院。這一系列無微不至的關懷讓我非常感動,經過一系列體檢之后發現什么毛病都沒有,瞬間剩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留在醫院的大堂。這個時候從被溫暖的無微不至關懷的天堂墮入地獄一樣,我手里拿著不菲的賬單,突然想到我上不著天,下不著地什么都沒有了,只剩下我一個人。
這樣的經歷可能每天都在美國發生著,這樣一種個人價值的實現,生命的綻放和生命的代價是結合在一起的,我隨時有可能因為在高速公路上開車,因為這樣的一種危險而喪失生命。實際上速度、發展和個人價值是以這樣的代價來實現的。這是我對美國生活方式反思的開始。
我們在座的有海歸協會的,很多去過美國的人印象最深的就是社區的垃圾,里面居然能發現很多很值錢的東西:家具、電器、食品、包裝等等。我去了以后很看不慣,我有一種負罪感:我們在這樣一種欲望的城市,消耗著大量的資源,產生這樣不可消解的垃圾。與此同時在我的祖國,我的同胞還有幾千萬人生活在貧困線以下,讓我覺得很痛心。
還有一種尊嚴就是文化的尊嚴。我周末去到教堂的時候,神甫會講到“塞翁失馬”的故事,“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我曾經對中國的文化很自卑很不屑、崇洋媚外,這時候意外感覺到西方人開始向中國看了,連我也突然發現中國文化的價值了。這是我對中國文化反思的開始,我開始思考“發展的兩難”和如何破解這個難題。
而在歐洲工作的經歷,讓我體驗到世界上最好的社會福利和世界上最高的生活水準。但是悠閑考究的上流社會,不是忙著工作而是有太多的別墅需要照顧,他們要開太多的PARTY,他們依然尋找生活的意義。我最好的一個朋友是某國際大投行歐洲區的總裁,他得了很嚴重的抑郁癥,整天想自殺。他們的成功、他們的富裕、他們美麗的國度和他們的抑郁和無意義感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我90年代初聽到了中國威脅論,他們說中國在改革開放,如果中國人像我們一樣有汽車、有彩電、冰箱、有別墅的話,世界的資源如何承載?我無法反唇相譏,但這卻更進一步引發了我對歐美發展模式的反思。我開始思考“什么是美好社會”。
歐美的經歷讓我走出了對歐美模式的崇拜。我問自己:歐美的生活方式是我們唯一的選擇嗎?他們在工業化初期靠擴張、靠掠奪殖民地的廉價資源和勞動力,獲得發展的積累,然而這種發展方式能夠在全球復制嗎?環境的代價我們付得起嗎?值得支付這樣的代價嗎?這是我很多年前的思考。
我第二次的反思是:發展究竟為了什么?
我們的發展超常的快,特別是在全球化的浪潮中,在互聯網技術和新技術革命之后,更多的選擇,紛至沓來的誘惑,還伴隨著更大的危機,比如說經濟停滯。而在停滯的經濟和生產過剩當中,我們發現還存在著貧困,我們看到環境的污染,我們看到暴力、恐怖和戰爭,我仍然有這樣一個問題:我們這樣的發展到底為了什么?我們發展的目的是什么?我們是要不斷地向外攫取,還是回歸我們的初心?
再看中國:我們改革開放了30年,在生活上我們取得了和歐美一樣的生活水準,在我們城市的建筑上、在我們的最富有的人群的收入方面,如果不算人均、不算農村,我們甚至超過了美國、超過了紐約、超過了歐洲的一些國家。有了這樣的物質條件,有了房子、車子,但是我們卻發現我們學會了美國的高消費卻沒有美國人的創新精神,學會了追求歐洲人的慵懶,卻沒有歐洲人的社會福利和公共保障系統;而且我們還丟掉了什么呢?我們丟掉了我們的傳統美德和文化自信,這是最要命的。
我們所有的中國人,我們富裕了的中國人以及沒有富裕的中國人還在努力干什么?都在抱怨,所有的階層沒有一個不抱怨的,沒有一個不在抱怨環境,抱怨我們的醫療、我們的食品安全、我們的養老以及我們的社會風氣,很多人有無價值感、無幸福感、無道德感、無意義感。經濟發展帶來了我們要的那些東西嗎?好像沒有。我們現在的危機不是因為物質的匱乏而是因為公平正義道德和良心遭到踐踏。

如果沒有社會價值,沒有我們改革開放成果的共享,我們的個人價值是沒有辦法實現的。比如說良好的環境、安全的保障,像每次出差的時候在機場被反復地安檢,這么大的成本是怎么來的?沒有信任感,沒有安全感,這難道是經濟發展可以解決的嗎?
離開社會價值,發展帶來的不是我們的幸福,相反可能是災難。所以我不斷地問自己:一百多年來我們先烈為之奮斗的社會應該是什么樣的?六十多年前我們建立新中國為了什么?三十多年前改革開放發展經濟又是為了什么?難道只是為了增長嗎?什么才是我們想要的那個美好社會?
古人講“大道之行,天下為公”,“天下為公”是人盡其力、貨盡其用、公平正義、永續發展,這是古今中外人們的共同追求,這個追求過時了嗎?我們現在有現代社會的美好追求,我們追求的是共建、共享、共贏的社會價值;我們追求的是國家富強、人民民主,文化昌盛,以及環境生態的美好,這是我們的社會價值。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經濟的增長和物質財富的增長。
正由于這樣的原因,我創立了友成基金會。友成的名字簡寫是“YouChange”(你來改變),我們是為了實現更美好的社會而改變,讓社會變得更美好、更幸福。
我們中國向著美好社會的改變,從1949年開始經歷了三個階段,我覺得三個階段是都是必要的:第一個階段我們為美好社會打下了政治的基礎,我們民族獨立了,雖然我們比較偏重公平,我們忽略了效率,但是在那個時候我認為政治上的獨立是硬道理。在第二個三十年我們改革開放,偏重于效率而忽略了公平,但是我們打下了一個經濟的基礎,在這個三十年經濟的發展是硬道理?,F在我們進入了第三個三十年,這第三個三十年我認為我們的公平和效率應該結合起來,我們要回歸到“以人為本”,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的、實現社會價值最大化的這樣一個階段,我認為我們的硬道理不再是“發展”,應該是“社會價值”。
我們所說的社會價值強調的是一切物質和精神財富的創造要為全體社會成員帶來共同的利益,要讓改革和發展的成果惠及所有的國民,否則這個改革開放和發展失去了公平性和合法性。我們個人價值的實現,不是通過撕裂社會價值和肢解社會利益而實現,而是通過實現社會價值來成就的。我希望我們每個人的個體價值在實現公共利益和社會價值上得到更大的彰顯。
我們倡導社會價值引領發展模式。
我們的政府如果沒有這樣一個明確而堅定的社會價值選擇,我們的理論就會失去徹底性,就會淪為喊口號,說得不清楚、不徹底,我們的口號和概念給人民帶來了無盡的想象和期待,但是夢想和現實會形成巨大的反差;
如果我們沒有明確而堅定的社會價值選擇,如果我們的制度缺乏系統性的設計,我們就會把市場經濟簡單地解釋為簡政放權,不是機會平等、民主法治——我認為那才是真正的市場經濟;
如果沒有明確而堅定的社會價值選擇,我們的社會治理就會淪為行政命令和運動這樣的一種形式,就是一管就死一放就亂;
如果沒有明確而堅定的社會價值選擇,我們的社會評價體系就是單一的量化指標,經濟用量來衡量,甚至我們的公益也用捐款的量來衡量,用蓋了多少學校的量來衡量,而不是用社會價值和對社會形成的長遠而積極正向的改變來衡量。這樣一些缺失都是因為我們缺乏明確而堅定的社會價值的選擇和導向。我們應該有社會價值導向的社會生態體系的建設。
我們倡導社會價值引領商業價值。

友成基金會理事長王平作《社會價值,我們的共同選擇》的主題發言。



我們提倡社會價值投資就是資本驅動力的轉型升級,我們的資本不再以狹隘的利益驅動,不再用恐懼(害怕失去)和貪婪(渴望更多)來驅動我們的企業、驅動我們的投資,我們應該是用社會價值來驅動我們的投資、驅動我們的企業創業。
如果我們一出門就呼吸著霧霾的空氣,如果我們吃飯還擔心自己的食品安全,如果我們的孩子都沉浸在網絡游戲當中而荒廢了學業,如果我們的投資人都在為這些經濟的泡沫添磚加瓦,這個時候我們誰也沒有辦法發展,我們的這些創業能創造美好的社會嗎?我們要用社會價值引領商業價值,如果離開了社會價值的選擇,我們所謂的“財富”和“成功”都會變得毫無意義,并且充滿了罪惡。
如果投資不是社會價值引領,我們就不是投資的天使而是投資的魔鬼,誰說投資一定會創造社會價值呢?如果投資不是社會價值導向,你可能資助、投入的是一個對社會長遠發展有害的東西,所以我們要時刻保持這樣的警醒和懷疑,我們要反思:我們的投資是在創造美好的社會嗎?
我們提倡社會價值投資為什么是可行的?
社會價值投資除了價值的感召還有商業的感召,我們認為在當前中國社會我們不僅有商業價值的洼地,我們還有社會價值和商業價值共同的洼地,巨大的價值洼地有待我們去開發,這是一個商業的藍海。因為我們的信息還不夠透明,我們的市場失靈,信息不夠對稱,有很多非常有理想的、有能力的青年在進行社會創新的創業,我們不能發現他們,不知道他們在哪里。我們非常愿意幫助那些有理想卻沒有資源、有能力但缺乏資金的人,讓他們得到支持。還有金字塔底層的商機,這些并不是不存在,而是我們沒有發現他們,這就是我們未來投資的雙重價值洼地。
誰來投?
我們社會價值投資者應該是具有社會情懷、有遠見卓識,有大愛、大智、大勇、大舍、大得的,這些是來自政府、企業、社會財務資本和智力資本的投資者。我們認為投資的不僅僅是金錢,還包括智力。我們商業的咨詢機構,他們有很多也成為我們社會價值投資聯盟的發起人。
社會價值投資者是投資界的藝術家,因為一般的投資銀行在找項目的時候,他們是用簡單的一種商業化流程和利潤標尺在判斷一個企業該不該投資;而我們真正的社會創新的投資者、我們的社會價值投資者,是認真地用社會情懷和商業理性,甚至用無法描述的對創造美好未來趨勢的直覺去發現值得我們投入的那些社會創新家,所以說他們是我們投資界的藝術家。
投什么?


我們投的是教育領域、醫療領域、環境、養老、公共安全,尤其是要優先支持為上述領域公共服務體系建設提供創新解決方案的這樣一些企業。我們投資的對象是創新的創業者,他們具有理想的力量,具有制度和工具變革的力量,是具有行動力量的一些人,我們用“3A”的原則(3A是Aim,Approach和Action的首字母簡稱,具體而言,即Aim是指社會理想的驅動力,Approach是指解決方案的創新力,Action是指實現目標的行動力(Action)。我們認為任何社會創新都應該是三者的有機統一)——我們研發這樣一些投資標準去發現投資的標的。
我們不僅倡導我們的投資用社會價值投資,我們還要倡導社會部門的企業家精神。
我們的基金會要把我們的資金用來不僅僅是做一些慈善,而是要舍我其誰地承擔起社會創新的實驗和研發的職責和使命。做慈善我們看到就是幫助弱勢群體,救危救難、救急救困,它是出于一種個人的愛心,是一種情感的表達和自我存在價值的彰顯。它的議題選擇不一定具有特別的公共意義,在方法的選擇上也比較單一——以單向的捐錢捐物為主。它的社會價值相對來說是比較小一點,因為“慈善”行為緩解了一部分人的基本生存需要,它可能改變一個人,但改變不了一個弱勢群體或者社會格局,觸及不了問題產生的根本原因,不可能產生一種社會機制的變革,不可能大范圍推動整個社會公正、公平和進步。
如果我們用這樣公益的、有組織性、專業性的辦法去做,我們的議題更具公共性,我們的專業性和組織化更強,我們創造的社會價值就更多。如果我們用社會創新的辦法,發現那些沒有被滿足的深層次的社會需求,和未被利用的資源,通過資源要素的重組和優化配置,更有效率、更可持續地解決社會問題,我們的解決方案是系統性的,是創新性的,是有商業模式的,而我們的議題是天下為公的,是更具社會性和公共性的,我們創造的價值就會更大,這就是我們說的社會價值的創造力,也就是所謂的社會影響力。
所以友成要做社會價值的倡導者、孵化者和平臺的搭建者,YouChange就是為社會創新的嘗試者提供天使資助,讓每個你都成為社會改變者。
以往七年以來,我們用1.58億資助了150多個社會組織和社會企業,包括深圳的殘友也是曾經被我們發現和支持過的。作為一個支持社會創新的公益基金會,我們相當于硅谷早期投資人的3F(3F是指Family, Friends和Fool)之外的第四個F——Foundation,我們用公益性支持把社會創新創業者在最早期缺乏資金的空白點彌補上,好讓我們的商業投資者能夠承接他們未來的創業期、成長期和成熟期的成長,我們完成這樣的一條社會價值鏈。
我們倡導的社會價值投資聯盟就是搭建這樣的一個平臺,社會價值是我們社會價值投資聯盟的共同選擇。
非常感謝大家到這個研討會來支持我們的社會價值投資,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