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個世界正迅速老去,以超過光年的速度。某日我們夢中醒來,吃驚地發現,連我們的孩子都老得這么快。早早地就不再幻想,早早地就不再天真。
時光每日流逝,這是一個多么奢侈的丈量方法。人們用功利的方式看待時間這條魚兒從水中游走。但即便如此,再過五十年,讀者依然可以認為《一個人的村莊》和其后的散文化小說《虛土》這兩部書,對我們的時代具有嶄新的意義。它的價值將不會隨吹過樹葉的風暴被忽略。當《一個人的村莊》站在上個世紀末的邊緣,它為我們這個時代奉獻了一種安靜的力量。
這部作品所遭遇的微妙的境地,太舊了,因為它的內容全是那些舊的永遠不會消失的事物;太超前了,因為前所未有的對世界內部的觀察和描述(這一點可待研究)。這樣的矛盾完美的組合在一起,也像是中國式魔幻現實主義的一次旅行。
當一部文學作品問世時,就像一架孤獨的旋梯,等待氣流從腳底升到頭頂。這種檢驗的懸念也許會一直保留下去。當一個作家開始他的路時,沒人告訴我們,正經歷什么,正犯下什么可能的錯誤。作家和讀者同行。一切可能造成的結果都屬于日后。
《一個人的村莊》是否幸運,現在還無法下斷語。這本不厚的書在近二十年的時間里不斷再版,有著樸實本性的讀者沒有削減對這部書的興趣。但對于有些專好一隅的研究者,則有點糾結和拿不定主意。他幾乎沒有獲得中國現當代文學最重要的獎項;他改變了概念化的鄉土文學寫作模式;他是一棵孤立的樹,沒有經驗可以參照;這種野生的經驗完全屬于作者一人,新鮮得野蠻。這是一個文化人的意象鄉村還是一個鄉間隱士的自問自答(問題和答案也許可以互相參照)。一個夜行在大地上的潛伏者,用他老到的經驗和童真的視界打開了一扇從未被打開的門。總之,一切來得太突然了。這部作品沒有屬于上個世紀末的任何鮮明的時代屬性,作者奉獻給我們的是完全陌生的閱讀體驗。
當隔著一段這個時代標志性的生活,劉亮程先生再度回到黃沙梁的家鄉,村子變得空蕩。一個人的詩意,孤單的一支蘆葦的詩意,已經越過了沙漠的邊緣,人們看待這個曾經在村中游蕩的人的目光親切而遙遠。曬過黃沙梁的太陽,穿透村莊后兩面廢棄的土墻,一個黑色的孔洞,緩緩走來的荒蕪的時光面孔,發現文學的孤獨本性絲毫未曾改變。
那時劉亮程的詩歌已如此老練。是另一種老練。不是精致的玻璃吐絲,而是一種生命蒼涼的潮水在夜晚經過了他。從1981到1993這段歲月,作家的少年和青年時期,《曬曬黃沙梁的太陽》,文集中收入的 91首詩,匯集了作家對生命的感傷,對文學主題的平等意識的初次體嘗。他隱藏在自己的鄉村里,同時以謙卑的態度接近大地上的萬物。
這個沉緩的男人,被永恒的事物經過。這似乎給了他一種不斷向內開鑿的興趣與能力。日后,當劉亮程來到烏魯木齊,在一個離家鄉不算遙遠的城市里,一塊狹小木板桌上展開《一個人的村莊》的寫作時,從詩歌到散文,他拋棄了左顧右盼,作家的知覺以一種迅疾的方式被分享。
在一個人的村莊里,一個無所事事的閑人發現了這個世界許多人沒有發現的秘密。以生活的荒蕪和陳舊之名,不屑于發現的秘密。
這部作品附帶給我們留下了一個寓言:世界的中心,也有可能是金色的陋室。
這個閑人深含黑色幽默的宇宙精神,寄托在常人眼中的“小”之上。他留意一陣風去的方向。每日迎接村中的日出日落,因為太陽照一個村莊,也照一個世界。他滿足于被人使喚的驢的滿足,因為驢和人是命運韁繩兩頭的動物。他用一锨土改變的事物無人理會,卻在永恒的萬物之眼的參照中,被時間心領神會。
就是這樣的驚鴻一瞥,卑微的生命被如此重視?;蛘哒f生命之重在于珍視那些微小。
他的目光總是落在旁人的目光挪開的地方,他的新鮮和天真總是在一樣事物的收梢上嵌入,就像傳奇總是在結束的地方開始。
作家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喚醒了我們柔軟的觸覺,這也有點驚悚??吹斤@微鏡下被放大的存在。因為所有的風都向內刮。撕開了時光的缺口,吹起了所有的塵埃。幾近癡人妄語。一種被清亮的溪水沖刷過的意識流,如此結實。
這些與我們同在的事物,完整地屬于生活?!拔遗c一切生命同在”,時光宛轉中,生命蒼涼的底色充滿了詩意。劉亮程作品的哲學意味,使我們經過的生死有了重量,生命的荒原不再荒蕪。
在作者的這個村莊黃沙梁,和其后的虛土莊子,他不寫春種秋收,不寫家族式的鄉村社會。不寫慣常的鄉村習俗。幾乎沒有什么具體的現實事件。似乎有神智學的影子,但又不是已知的。不是笨重的鄉村,不是糾結在文明的漩渦和批判中的鄉村。不是自認彷徨負載鄉愁的鄉村。作家從來沒有這樣選擇上的猶疑和糾結。毫不遲疑。
這個詩意的鄉村完全擺脫了因現實道德桎梏于心靈的枷鎖,以全新的面貌出現在我們的閱讀視野中,讓人陡然耳目一新。滌蕩了長久以來我們對于鄉村的誤解。
作家筆下中的鄉愁也非傳統的“文化鄉土”,“精神家園”的韻味。而是以回望的姿態,從身體到心靈完整的對生命故土的認領。父母和孩子的相互認領;大地對天空的認領;世代古老生活的認領;陪伴我們生活的動物、植物的認領;一樣都不嫌棄。野草螻蟻和天荒地老一樣永恒。在作者眼中,鄉村是世界的根。鄉村站在世界的背面還是前方都不重要,他一直在那里,他是人類的童年和老年。
從某種角度來說,散文集《一個人的村莊》是對詩歌的繼續,作家在獨立走向的這條根系營造的小徑上沉迷徘徊。作家還原了鄉村內部的生活,那就是亙古不變的心靈的存在。而這存在因鄉村境遇千百年來的“游離狀態”,一直是被忽略的。讀者被這個遙遠的詩意村莊吸引。劉亮程的寫作拓展了中國現當代散文的道路,另辟蹊徑。給了散文語言充滿張力的靈魂。開拓了散文文體的表現空間。
《一個人的村莊》不是仿制品,沒有可以參照的經驗。也許對于作家其后的創作也是如此?,F實主義與現代主義也好,非虛構也罷,上衣只能想象褲子,白癡可以制造白癡,盲目的自信和潑辣草率的風格有一大批的跟從者。囿于形式與既定模式的寫作者,還沒聽到敲門聲就胡亂猜想起來;剛聽到交響樂的前奏,襯衫領子馬上就把喉嚨卡緊了。徒勞的被弄得緊張兮兮。主義和墨守成規的模式都是后來的事。和作家和讀者沒有審美上的關系。
人們只是被直覺的美吸引。被從始至終的人性的光吸引。無論她從哪個角度照來。
劉亮程的散文中沒有恢弘敘事,闊大主題。甚至沒有一篇篇幅較長的獨立的散文。更多的是干燥的片段,細節的伸張。作家懂得克制,但這并不影響作品呈現出的內心的真摯。真率的程度罕有其匹。這似乎是生活隱忍的相對論,開合都在一道門內。作者與世俗合作的如此之好,幾乎看不出改變自己的痕跡。那些痕跡被無關宏旨的水流沖刷,被慣性掩蓋。
終于,終于可以在作品中得以釋放。作家隱藏自己的觀念,只是不屑于爭論。作為引領者,他從不為外界所動。他使道路適用于自己,并從距離的觀察中,獲取愉悅。他深情緬邈的反叛全在不動聲色中進行。假若世間無奇不有,他本人便是定義奇特與不尋常的人。對這一點,他暗自心中有數。假如在夜晚上路,獨自劃一葉小舟,他也會一下下劃開水面,從不氣餒。他懂得逐漸擴大自己的水域。這是一種柔韌的殺傷力。有時偶爾也會跳上一棵樹的掩蔽,成為一頭上樹的豹子。
作品中的“我”從不裝飾自己,總是不怕引起非議的坦白,這種非議更像是一種游戲。天地間坦蕩蕩獨我一人,可以向上也可以向下的自由提攜了物質的身體。從開始文學的冒險,閑人的生涯,作家的身份,從鄉村到都市,劉亮程只是擴大了自己隱居的范圍。如借助霜雪隱身的一個薩滿。
散文《虛土》出版時,最初被定義為一部小說。這違背了作者的初衷。這部完稿于2005年的長篇散文或者說散文化小說,是一部作家“自我精神建筑”的長詩。和《一個人的村莊》相比,更接近作家的心靈史。
《虛土》講述了一種似夢似幻的秘境,并不專屬于鄉村輪廓的,生命的厚重和輕盈。在這個秘境中,每一寸的衰老都是共有的。每一顆心靈的溫度也是共有的。在時光彎曲的脊背上,無數傾倒的人面,正經歷永世的飛翔。每個人都是途經,又再次經過。人人都是他人的現實。
在虛土莊子中,當夜晚覆蓋最后一座村莊,這個永遠停留在五歲的男孩“我”,推開村莊被塵土和月光覆蓋的道路,推開每一戶人家的院門,走進那些正活在二十歲、三十歲、五十歲人的生活,走近沉睡在夢中的人,甚至走進正在做夢的人的夢境。發現自己的生活已早早被別人過掉。這個游戲周而復始。那個五歲的男孩是這個村莊也是這個世界的守夜人。他的手落在蒼白骨感的夢境上,使日后的陌生人瑟瑟發抖。這種在現實中進行的實驗,像一場永遠不會醒來的長夢。沒有最后。散文的結尾停留在樹葉塵土,那永無完結的飄落中。
虛土的寫作順理成章,早有預謀。作家確認成長的方式更加明確。主人公的心靈綻放在被凈化的死亡和夢幻中,在瞭望生命的詩意中飛翔。死亡第一次脫離了恐懼,脫離了一種市儈的模具,具有了美學的信仰和安慰。
《虛土》寫出了鄉村從未被寫出過的那一面,鄉村的輕盈,鄉村的神奇,鄉村生命力的原點。我把它看做是一部中國式的魔幻現實主義作品。
《虛土》比《一個人的村莊》更為舒展。節奏周折又輕松,靈感流瀉無拘束。正如作者自己所說,《虛土》的表達是一種語言彈性的極致,個人語言的一次盛放。這是劉亮程目前的作品中我個人最喜歡的一部書。一本耐讀的書。假如這部作品竟被追求質感和神秘的讀者忽略,實在遺憾。
當此后十年,作家小心翼翼靠近小說的樣式,《鑿空》的視野已經走出了個人的鄉村,向更寬泛的現實延伸。這部作家的第一部小說,榮獲《亞洲周刊》2010年度十大長篇小說獎。獲獎評語為:這部小說描寫了罕見的中國式的孤獨。
《鑿空》具有沸點之前最完美的意象。人們白天生活在石油的利益空洞中,晚上忙于在底下挖洞,一個個相隔不遠,不斷挖鑿的洞通往四面八方,卻永不相遇,將阿不旦村的地下鑿空。當我們合上這部作品一段距離,不斷鑿空的聲音,那地上地下心靈相隔的孤獨的聲音還震響在我們的耳中。當今天的智識社會高度發展,文明的失落來得更加譏諷和荒誕。一個也許是我們不愿意承認的現實———文明的殺伐只是變得更具技術性———使空洞更深更黑。鑿空是對現實隱憂的預言。現實噴灑熱血的灼熱的傷口中,城市遠遠躲在身后。但影子已遮掩不住。
這部小說的敘述路徑,和無法復制的風格,使由經驗建立起來的客觀世界難以提供借鑒。因為經驗常常會導致集體性的輕慢。這種由急切帶來的危險的輕慢,適用于書中涉及到的現實問題。也適用于讀者的閱讀。
復制個人的標簽,過于沉迷自己的所得,這種擔心在小說的創作中,始終相伴相生。我們現在看到的文集中的《鑿空》已經不是初版時的面貌了,過于迂緩的小說節奏和繁復的主題,已被作家再次整飭。雖然作家并沒有向以敘述故事為情操的當代小說妥協。
從一個人的村莊開始鑿空萬物,這個向傾頹的世界內部打開的切口,形成了一種獨有的自我意識的氣流。
十幾年間,作家沒有間斷在故鄉的行走。在小說《鑿空》和《虛土》的創作之間,《在新疆》漸漸形成。這部二十八萬字的散文集,是對作家所言“故鄉無傳奇”,一種距離上最好的解讀。
既不飛翔也不匍匐,這是一次沒有異質感的回歸。歧義紛紛散去,故事中也沒有獵奇。作家十年的目光,落在中國六分之一部的版圖上,更加包容和平實。
《在新疆》的生活,在時空的位置上有一種懸空感。看世界的角度被延長,被掘深,人們呼出的空氣,人們說出的話和想法不再一樣。一種非凡的創造性使人們共享于此。
作家所處的地理環境,是在一個寬闊得逼仄和豐富得絕望的空間內。中亞地理和文化的神奇,容納了這種奇妙的對比。
劉亮程極少去批評這個世界。即便是在《鑿空》中,這種批評也不激烈。他教給我們脫離一種通常的慣性去認識這個世界。因為我們的熟悉造成的漠視,一件事物只能出現在陌生的真實中。謬誤的真相和孤獨的島嶼形成了這個世界。作家嘗試建立一種新的道德,讓我們能夠理性的看待身處境遇。
作家應當是在精神上具有偉大潛力的人。他的經驗不借助迂回的途徑,而直達事物的內在。從一個人的村莊到鑿空萬物,劉亮程在他的文學作品中建立了一個新的認知體系。這個認知體系是劉亮程“文學之眼”的重要成就。這個認知體系不同于來自書本的知識體系(在作家看來,來自西方的知識智慧體系,在某種程度上是一種接近內在精神的障礙而非幫助),而具有神智學和自然人類學的特點。想要了解認識一種事物,除了通常的手段,還要用舌頭,用痛覺,用同體的歡樂,用閉上眼睛的冥想,調動整個的“我”,才能擯棄偏見接近本真。
這種超乎一般的知覺狀態與物體的實在直接相通,當人們把握到這種實在時,從而洞察到具備性靈的一切自然萬物的內心世界的奧秘。作家的知覺與獨特性,再一次告訴我們感覺和獨一的個性一樣,是無法像知識一樣公平獲得的。在劉亮程的鄉村自然體系中,每一樣事物都獨具慧心,同樣我們也被這個地球上其他的動物,植物觀察、猜想和窺探。狗的想法,驢眼中的世界,變形和人與物體的(甚至一棵玉米)的換位,讓人類不再孤獨地活在這個世上。
這種嘗試只在東西方古典神話中,囈語般閃過。這種視角產生的關照像一簇火焰,也許是能讓我們圍坐、取暖的最后一盆爐火。它使人類心靈的烙印有跡可循。重要的是,劉亮程將之完整的建構為一種個人的體系。并運化的不著痕跡。人并不高貴于任何生命,也不卑賤于任何生命。自然不是象征體,也不是隱喻物。因為作家就是這樣看世間萬物的。萬物愉悅的同在。萬物之靈同在。這就是宇宙不變的真理。作家的平靜和平等意識更多的是一種本色。而這種視界是全人類的。這種視角使一個人的村莊變成了全人類的精神故鄉。
在這個認識體系中,時光是唯一隱藏起來的宏大的主題。此中倒懸式的寫作方式,回溯式的筆法體驗,互換式的擬人想象比比皆是。找不到唯一的經典的句子。“我和一切生命”完整的同在,我即一切,一切即我。生命是在完整一場死亡的儀式。生和死在荒野的兩端,不斷回望靠近。
作家奉獻給我們的經驗是人類經驗中可貴的一部分,久違的一部分。給我們一個無論身在何方,無論世界如何異化,都可以植根大地,朝上仰望的鄉村。在這樣一種永恒可靠的生命尊嚴中,讀者的心靈得以安放其中。
關于劉亮程作品的文學研究與評論,從各個媒介與方向,近20年來不斷產生出來,成為一種特別的現象。讀者不斷分享這種緩緩地流經心靈的感動。但也有可能正因如此,這個作家還沒有被我們充分閱讀,認識和評價過呢。
有人說劉亮程是個懷舊的作家,是對一切陳舊的東西或者即將被改變的東西,唱挽歌的人。這樣一種誤解會錯過其作品的真正價值。這正回應了我在文章開頭所說的,太新了———作家的創新意義———是對世界的解構方法。劉亮程重新用文學的眼光分解了現實,在殘垣斷壁的素材中,復原了一個靜止下來的世界。他懂得在生活的內部找尋她,便能夠操控它。
我們需要這樣的真實。或者說,這樣一種全新的認識和領會。撥開浮土,在陳舊的光陰的容器中,那些我們熟悉的事物,現出了我們從未發現的新,一種耀眼的內在的真實。一種流淌過心靈的真實。人們從中照見了自己。
他的語言,從散文到小說,總是能帶給讀者驚喜,素凈空靈,意象豐富,直達人心卻又出其不意,每一個句子都具有在原地起飛的能力。用他自己的話說,每一個句子都有無數個遠方。在他的筆下,一塊頑石也能說話。匍匐在大地上的事物被寫得飛起來。
更多的人相信農耕文明對劉亮程的影響,但忽略了游牧文化在其作品中的作用,前后同時代在新疆出現的作家,這種影響是顯著的。假若說,農耕文化的田園氣息是顯性的話,游牧文化的影響更像是遠處的山脊,在草葉上流浪的露珠,消失在遠方的一縷神性的藍煙。
但古老的萬物有靈的思想,在作家的作品中,有了變化和充實,那就是萬物同在的悲憫與歡欣。這種寬容的暖意———用天真之眼———結出的這顆果實,已不是未經塵埃的凈白紛紛下,而是飽經風霜的體諒和歡喜。這是作家的靈魂信仰。正是這一點,讓古老的鄉村有了靈,有了承載大地,向天空飛翔的能力。
時間在流逝,時間也許從未離開。無人參與或有許多人的贊譽,潮水或者高懸的白熾燈,沒有本質的分別。
孤獨仍然是孤獨。這就是通往文學的本性。
無論如何,劉亮程先生的五卷本文集,將是一次新的開始。讀者一定期待,期待作家在下一部作品中,在克制下靈感的放肆。畢竟找尋自我是我們這個時代最偉大的靈性,克己守禮同樣也是。假如我們同時擁有這樣兩只翅膀,飛翔才是不殘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