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媛
摘 要:透析中國傳統法律文化,不難發現,法律的儒家化是其總體趨勢和根本特征,因而中國古代法律的形成過程就是其儒家化的過程。那么封建時期的刑法制度、原則演變為現代刑法制度、原則的過程,實際上就是中國法律儒家化的滲透與革新的過程。筆者以法律的儒家化為立足點,通過比較封建時期刑法制度、原則與現代刑法制度、原則,來分析古今刑法價值觀念的悖與同,以促進中國法制的現代化。
關鍵詞:法律儒家化 刑法 價值觀念
中圖分類號:D92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098X(2014)06(a)-0211-02
“明知是犯罪的人而為其提供隱藏住處、財物,幫助其逃匿或者作假證明包庇的,構成窩藏、包庇罪。”這是刑法第三百一十條的規定,情節輕微的可以不定罪。此類案件的主體多為犯罪嫌疑人的至親,處理該類案件時,令審判人員為難的是,情節輕微的是否定罪,有時會覺得這些“至親”的包庇行為似乎在“情理之中”。一句“情理之中”讓筆者聯想到我國西周時期的刑法原則“親親得相首匿”,即三代以內的直系血親和夫妻之間相互隱瞞犯罪是不犯法的。到了唐代容隱的范圍擴大了,成為了“同居相隱不為罪”即親屬、鄰里、上下級之間相互隱瞞犯罪。由古代的相互容隱不為罪到現代的窩藏、包庇罪的確立可以看出,刑法原則的變更取決于各代立法思想的變化:由完全是“禮”到“引禮入法”到“禮刑并重”再到“明刑弼教”直到現代的以刑(法)為本的立法過程。這個過程是中國古代法律到現代法律的形成過程。
1 法律儒家化的含義及其形成過程
1.1 含義
傳統法律的儒家化,是指封建法律以儒家思想為指導,以倫理規范取代法律規范。從形式上看,法律儒家化的過程由儒家通過立法、司法、法律解釋對法律逐漸滲透而展開,其結果是,儒家化的法律與宗法倫理沒有明確的界限,法律演化為倫理化的法律。
1.2 形成過程
儒家思想產生于先秦的春秋戰國之際,其締造者是歷朝歷代中國文人膜拜的孔子,當時社會處于從奴隸制走向封建制的劇烈動蕩時期。在思想領域,西周以來的天賦神權觀念已經動搖,反映并維護宗法等級制度的周“禮”也已崩潰。孔子對這些變化嗤之以鼻,希望恢復周代以禮為準則而構筑起來的社會制度,及其于這種制度而產生的社會秩序。為了這一目的,孔孟推出了“仁義禮智信”—— 五常,其中“仁”指的是仁愛之心,施于政治便成為仁政;“義”指的是公直、正義;“禮”則指的是一種社會政治制度和家庭倫理規范;“智”則指的是智慧及其運用;而“信”則指信用、信譽。同時,孔子繼承并發展了西周時“禮治”和“明德慎罰”的思想,繼續維護“親親、尊尊”的宗法等級原則,提倡“為政以德”的德治,重視道德感化和統治者表率作用的人治。到了漢代,大儒董仲舒將儒家的五常“仁義禮智信”和法家的“三綱”—— 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相結合,以儒家思想為基礎,結合了法家、陰陽家和道家順應天意、道法自然的思想并將儒家的家庭倫理、理想社會形態納入了統治思想的范疇,進而在法律上影響了漢律以至歷朝歷代的立法和人文思想、生活習慣、道德規范,進而更使儒家思想法律化、制度化。從此以后,維護“三綱”的倫理道德規范進一步紛紛入律,進入了“禮法合治”的時代,即宗法制與官僚制的結合,家族倫理原則與君主專政原則的結合,道德教化與法律強制的結合,賢人政治與刑法治國的結合。
2 法律儒家化的滲透—— 封建時期與現代刑法價值觀念的相同之處
筆者以典型的幾個刑法原則、制度為切入點,詳細闡述一下其體現的刑法價值觀念。
2.1 “矜老恤幼、體恤殘疾”與刑事責任年齡、刑事責任能力
漢代的刑事責任年齡分為三段,即幼年、成年、老年,只有成年而未步入老年的人才負有刑事責任能力,而根據《漢書·刑法志》記載,“耆老之人,發齒墮落,血氣既衰,亦無暴逆之心”,而七、八歲或以下的孩童又稚氣未脫不明世事,皆無刑事責任能力。因此,漢律彼有“矜老和憐幼”之意。殘疾人分三等:殘疾、廢疾、篤疾,其承擔的刑事責任依次減小。這正是儒家思想理想化社會狀態的法律價值觀的體現。
中國刑法把刑事責任年齡劃分為三個階段:(1)完全不負刑事責任年齡:不滿14周歲的人實施危害社會的行為,完全不負刑事責任;(2)相對負刑事責任年齡:已滿14周歲不滿16周歲的人,除犯8種嚴重犯罪外,不負刑事責任;(3)完全刑事責任年齡:已滿16周歲的人犯罪應當負刑事責任。刑事責任能力是指辨認和控制自己行為的能力,“又聾又啞的人或者盲人犯罪,可以從輕、減輕或者免除處罰。”此一規定是考慮到聾啞人和盲人可能因其生理功能缺陷而減輕、喪失刑事責任能力。
無論是封建時期的“矜老恤幼”還是現代的刑事責任年齡、刑事責任能力,都是法律基于人道主義的要求而規定的。因而,它們都體現了儒家思想“五常”中的義,代表著法律的公直、正義,同時也體現了國家“以德治民”的宗旨。
2.2 “重罪十條”與犯罪的分類排列
重罪十條是《北齊律》確定的十種重大犯罪,分別是:直接危害皇權的行為,包括反逆、大逆、叛、降、不敬;破壞社會安定和等級秩序的行為:不道、不義;影響家庭倫常的行為:惡逆、不孝、內亂。立法宗旨在于維護道德禮教和三綱五常。
中國現行刑法根據犯罪所侵害的同類客體的不同,把各種各樣的犯罪區分為十大類,即刑法分則的十章。分別是:危害國家安全罪,危害公共安全罪,侵犯公民人身權利、民主權利罪,破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秩序罪,侵犯財產罪,妨害社會管理秩序罪,危害國防利益罪,貪污賄賂罪,瀆職罪,軍人違反職責罪。
重罪十條中凡是侵害皇帝個人和皇權統治的行為均視為最嚴重的犯罪,為適應統治者需求,先規定了維護君主的專制權力,并針對侵犯君主的犯罪客以重刑,接下來才是破壞社會秩序、家庭倫常的犯罪。與此相同,中國現行刑法分則體系主要是根據其社會危害程度的大小,大體上采取由重及輕的順序排列。第一章危害國家安全罪,其侵犯的客體是人民民主專政的政權和社會主義制度,其危害性質和程度最嚴重。兩種制度都體現了儒家思想中“政權(君權)至上”的觀念。endprint
3 法律儒家化的革新—— 封建時期與現代刑法價值觀念的相悖之處
3.1 同罪異罰與適用刑法人人平等原則
封建時期的同罪異罰主要體現為“八議”、“官當”制度。“八議”是對八種特殊人物,主要是皇親權貴,犯罪時不適用普通訴訟審判程序,一般司法官吏無權審理,由皇帝議決。“官當”是指法律允許官僚、貴族以官品和爵位來抵當罪行。
適用刑法人人平等原則,指對實施了犯罪行為的人,在適用刑法上,不分種族、性別、職業、地位、出身、財產狀況,一律按刑法的規定,同等地追究刑事責任。
“禮者,貴賤有等,長幼有差,貧富輕重皆有稱也”,即法律針對不同階級有不同的規定,而不是一概平等的,在這里君臣之綱的賞罰制度和儒家士大夫的社會等級制度在法律上也表現得淋漓盡致。而適用刑法人人平等原則是我國憲法規定的公民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原則在刑法上的具體化。二者是截然相反的,可見,其體現的刑法價值由封建時期儒家的等級觀念變革為現代的公民人權理念。
3.2 類推制度與罪刑法定原則
諸斷罪而無正條,其應“出罪”者則“舉重以明輕”;其應“入罪”者,則“舉輕以明重”。意思是:法律沒有明文規定時,若要減輕或免除罪責,舉出一個重罪條款來比照輕罪—— 出罪;若要確定或加重罪責,則要舉出一個輕罪條款來比照重罪—— 入罪。
罪刑法定原則:法律明文規定為犯罪行為的,依照法律定罪處罰;法律沒有明文規定為犯罪行為的,不得定罪處罰。
封建時期的類推制度不僅表明統治者不愿制定束縛自己手腳的法律,而實質上也完全是為了維護統治的需要。罪行法定也絕不是簡單的罪與刑的法典化,而其中對公權的限制和對人權的保障及其實現才是罪刑法定最本質的內涵。對于“罪刑法定”與“類推”之間的矛盾與對立,學術界及司法界進行了利弊關系方面的長期論爭,最終立法者選擇了“罪行法定”,其實從那一刻起也就意味著我國刑法對傳統的“社會本位價值觀”的拋棄,和對新的“權利本位價值觀”的確立。集中體現在對國家及法官刑罰權及自由裁量權的限制,對公民個人人身自由及合法權益的保護。
4 結語
綜上,我們可以看出,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刑法價值觀念各異的前提下,各代的刑法原則、制度均保持著自身的特點。價值觀念對法律制度的重要性,形式上完全相同的法律制度,由于支撐其的價值觀念不同或不完全相同,便會出現截然不同的法律效果和法律發展的命運。因此,法律儒家化背景下的封建刑法制度與“以法治國”為前提的現代刑法制度,共同存在的都是一個弊端的權衡問題,而權衡的出發點就是對價值觀念的選擇。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