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 陣
夏雨張魚
◎雁 陣
芒種過后,割倒麥子,在麥田里點種玉米,耩種大豆,農事還沒忙完,就到了雨季。雨季里,雨腳有時邁得挺快,來去匆匆的;有時在燠熱的天氣里,大雨說來就來,持續好幾天。大地、田野、村舍、稼禾,都浸泡在雨水里。大雨初歇,我披著塑料雨披,提著漁網,拎著水筲來到家西邊的小河邊,將漁網支在水流平緩的河汊處。大雨又起,我靜立在猛漲的河水里,望著泛著黃綠的河水和微微露出水面的漁網,等待魚兒的出沒。
思緒飛溯到三十多年前的孩提時代。那時家鄉汪塘溝河密連,魚多水美草豐。我的老家西面緊傍著一條小河,常見一些魚兒在水面游來游去。彎彎曲曲的小河,被幾道狹窄的河間小路分割成大大小小的水域。河岸上,樹木灌木疏密相間,楊、樹、槐、榆、圓棗雜樹叢生,成了我少時的爬樹、折榆錢、捉知了、摘柳菇的好去處。
而我最大的樂趣就是在雨后的小河里張上漁網逮魚。那時張魚的漁網有兩種,一種是彎月型的小漁網,一種是長鐮型的漁網。小孩子多用小漁網,大人們常用長漁網。最初,我家只有一張小漁網,捉魚的時候總不能稱心如意。水深河寬,小漁網派不上用場。后來,父親鋸掉了河岸上一棵細長的楊樹,將楊樹頭放在烙煎餅后的草火里燒軟后,彎成弓狀,用鐵絲勒緊,穿上絲網,然后結上四五個鋼網腳,一張令我盼眼欲穿的漁網就這樣做成了。
夏日的雨水就像田間的野草,繁密、纏綿,連綿雨、雷陣雨、大暴雨,一場接一場。一場雷雨過后,河水猛漲,魚兒成群結隊從村南的大汪塘順流而下,流經這條小河,緩緩北上,向東拐彎,又折向北去,然后匯集到一個葫蘆型的蘆葦汪里,村里的人稱之為“鬼汪子涯”。
大雨過后,村里人便披著蓑衣戴著斗笠,拿著漁網,來到河旁。河間狹窄的小路已被河水淹沒,不知誰已用鐵鍬將淤泥挖開,水流淙淙。在小河的岔口處,支上一張網。在網的旁邊,立上一塊大石頭,支撐住網架,站在一旁靜靜地等待魚兒入網。此時,一彎河水,嘩嘩向北流淌。風吹著青黃的河面,楊柳葉條倏忽飄落而下,漂浮在水面,順著水流慢悠悠地漂去。幾只燕子從河面輕拂而過,從河畔的柳樹上斜掠而去。“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雨絲垂落,柳絲搖曳,風絲拂面,是最愜意的時刻。
張魚提網不分時長時短。等不一會兒,猛地提起網,漁網里便有幾條歡蹦亂跳的魚兒,竄條、麥穗、草魚、小蝦、泥鰍都有。將網身輕輕向后傾斜,用茶缸順勢一瓦,魚兒便全部落到茶缸里。然后把缸子的魚倒進到身旁的水盆里。魚兒在水盆里吐著水泡,游來游去。若運氣好,網里闖進一只個頭大的草魚,心里有說不出的高興。
父親有時和我一道張魚,他用的是大腰漁網,我用的小漁網。我們相隔前后兩個水汊,一前一后網魚。父親和我相繼提網,幾乎每網都能網到魚。父親說,“人生三大樂,養花、逮魚、捉鳥雀”,逮魚時心境燦爛,不在吃魚之時,而在乎逮魚之樂。
這條長長的小河每個汊口處都支滿了漁網。河里站著不少披蓑戴笠的鄉鄰。他們也像我們一樣,佇立在漁網的旁邊,時而提起網,時而靜靜等待著。父親說,雨過天晴千層網,網網有魚。此話一點不假,小河上下,這網提起,那網落下,幾乎網網有魚。
有時,我們在黎明時分到河塘邊的小溪里網魚。天色熹微,正是河塘里大量下魚的好時候。在稍窄的溪流處支上漁網,稍等片刻便提漁網,網肚里一準有六七條甚至十幾條魚兒活蹦亂跳的魚兒,幾乎網網如此。不到一兩個鐘頭,水筲里就會有四五斤魚兒。
若網稍大的魚,到村西半里遠的汪塘處。汪塘的西南部是一個開闊平坦稍向下傾斜的麥場。麥子已收,打麥場平滑。一座座圓頂麥秸垛凸現在視野里。汪塘與一條小河溝相連。雨中,汪塘里的水向河溝里奔涌,我就在汪塘的不遠處的河汊處,支上漁網,靜待魚兒上網。水流湍急,魚兒離開汪塘向下游游去。我把網岔在水流平緩河道狹窄的地方,提網,看見網里草魚跳動時,心里有說不出的激動。
我最難以忘懷的是,一批草魚爭到上游“搶甜水”,它們三五成群,呼啦啦一起游到漁網。提起網時,竟有十多條大魚,它們搖頭擺鰭。我用手捉,它們竟從手指間滑走。我只好順勢將漁網提起,將魚倒進水筲里。如今,家鄉許許多多的小河已經消失。河多水清魚豐的時代不再復返。我家西面的小河已不復存在,河道填平加寬后修建了一條柏油路?,F在,我來到濱河大道沂河邊,見到的是在河畔柳蔭下的垂釣者和在河道里縱橫排布的“迷魂”網。水域寬闊,捕魚者搖著小船,在“迷魂陣”里穿來穿去,提網捉魚?!白^捕魚者,徒有羨魚情”。我很少在雨后的河里逮魚了,夏日張魚已成為我最美好的回憶了。
(責任編輯 馮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