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野的詩

◎巖野

行走

今夜，我們披著昏暗的街燈

從初夜走過子時

這一生，我們都在趕路

一生的路有多長

若明若暗

一生只如今夜。走過了才知道

道路是曲折的

記不清誰說了什么，記住了也

不起多大作用

要怎么過，這些日子，我們各

自心中有數

我們都在按自己的思維生活

因為自己的路還得自己走

街區很嘈雜，社會也是嘈雜的

我們都很小心，一條街的夜晚

就像人的一生。不同地段情景

我們都可能會遇到

我要告訴你

我要告訴你

初夏的五月天，還在持續干旱

我們之間也在經歷旱情

這棵生活的小樹，能否枝葉茂

盛

單我自己說了不算

要告訴你的是，城市傍晚的燈

盞，定時亮起

不早不慢，你是否看見

有一盞燈，在我們之間亮著

它無法照亮我們的日子

卻讓我找到回家的路

舂碓

我的一生就是舂米的過程

小時候，父親將我交到學堂里

讓教科書和老師舂磨。

那時候，母親最大的心愿是：

將我身上的俗氣脫去

將碗里的包谷洋芋統統換掉

能有多亮就磨多亮。

現在，我已經遠離我的村莊

但我依然躺在生活的碓里，在

堅硬的現實之間

生命的柔韌

任憑咚咚的時光，鍍膜

還原身上那些遠去的粗樸。

簡單的幸福

你想要的，和我一樣

一個自由的空間

我們因愛而甜蜜

你常常用溫暖烘干我的潮濕

我們依偎在一起

只為取暖

不問得失

在你的牽掛里

我才是幸福的

一生的路，怎么走？

生活的色調黑白相間

困苦時，我們相依

快樂時，我們相守

這，正是你向往的，也是我想

要的生活

幸福是簡單的

洋芋的命運

洋芋的命運，就是我的命運

洋芋的歷程就是我的歷程

母親把鋤頭揮下去，土地開始

臨盆

赤裸裸，白花花的洋芋

惹得父親眼角掛著晶瑩的回憶

它在泥床上裸睡，發情

夢想躲進塑編袋

像大姑娘坐轎，遠嫁城市

或者

跑到餐館，混個著落

但是，無論怎么地

也免不了被橫切豎剁

命帶桃花

我說桃花很美

有人說我命帶桃花

弄個桃色事件

必然是意料中的事

大地上的桃花已經開過

它們會一年接著一年

心里的桃花，還在冬眠

縱使開了，也是有花無果

如果我老了

如果我老了，親愛的

在晚秋的霜葉上

留下一抹緋紅

那不是對塵世的眷戀

而是留給你的一縷曙光

如果我老了，親愛的

老得超越你的想象

像你頭頂隨時可能謝落的一根

白發

請不要憂郁，那你就索性讓它

飄逝

只因，那是另一個里程的開始

如果我老了，親愛的

我的記憶依然年輕

因為有一個身影

永遠種在我不朽的血脈和脊髓

里

愛情殘桅

移動的心像遠去的艇，不知

會在哪個港灣停泊

蒼白的記憶，尚有

那么一點微瀾為你徐徐蕩漾

我們，

是同一海域里的兩個水手

只因為：你的船在我的櫓聲中

迷航

只因為：你扇動的雪浪，牽動

了

我強大的好奇

——只是，當我們

席卷著所有熱情擁抱海的時候

我只在多年后的一個黃昏

拾到一片殘桅

上面寫著你和愛情的名字

嫁接

是，兩種血液的揉合

是，一具目光在另一具目光里

流淌

我只好做一根不善移挪的砧木

粘合在你的心坎上

時光郵走的青春

在郵電所的櫥窗前

想象飛逝的時光

從鄉村的一紙光陰里

我將花樣的年華

賦予了一只窄窄的信封

中年了

我在城市的隙縫里

收閱了一幅發黃的憂愁

還有漸自褪色的青春

沒有寄出去的信件

我給你的第一封信件

一直藏在我的木柜里

多少年了，我一直未曾打開

只因，

在生命的歷程里

我找不到，那只通向你的郵戳

但，那年

我沒有把它寄出去

如今，記憶開始發黃

我還是不愿將它郵走

那是一只老信件，我不愿摸到

它

也不忍心撕毀

直到我們老得什么都無法看見

兩只空殼

風在窗外漫步

今夜，燈火稀寥

淺色調的窗簾低垂著羞澀

你貓一樣蜷曲的身子

縱容了我的手指，夜幕合圍成

一只盒子

給予我無比的自由

像兩只巨型的注射器，我們喘

著粗氣

加速了夜的行程。燈光之外

我在黎明，只撿到兩只空殼

你的影子

你不是我想象中的你

你離我太遠，你住在仙女身邊

和仙女們談經參道

我怎么會認識你呢？

你的影子，在花朵里

我不敢靠近，守護你的

是一群蜜蜂和蝴蝶的衛士

你不是我懷念的影子

你住在鬧市里，白天打著花傘

夜晚深藏樓宇

你和玫瑰離得太遠

你和白云走得太近

你就住在我的血漿里

我的血脈里流動的全是你的影

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