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倩玉
當我置身圖書館,用心摩挲著桌前那疊考研教材的瞬間,回憶兩個月前寢室陽臺外那場大雪,思忖著,其實21歲一點兒都不堅強。
舟山的冬天從不下雪,姑且也正因為這個原因,臨海面上浮著的水汽讓我們這個群島看起來顯得更加寒冷,杭州的雪在我看來是那樣的新奇以至于每場雪帶來的意境都溝得起我內心略顯矯態的情愫。兩個月前正值期末復習,這也意味著即將到來的春節提供我一段很充足的晨光,為我的考研計劃開個好頭。那天往家里打電話,迫不及待地將考取了一級證券師的好消息匯報給家人,出乎意料的是,母親在我的一番喜形于色的講述后并沒有像往常那樣樂呵呵地陪襯著我的傲意,相反,電話那頭出奇地安靜。“怎么了?不為我高興么,舟山還是沒下雪吧,你不知道下雪的小和山有多漂亮!”這個在我看來永遠都那么堅強的女人隨后的一陣抽噎讓我頓時慌了神,“你爸爸生病了,期末考完趕緊回來吧。”置身陽臺,眼前的銀裝素裹倏地顯些黯然,在我愣住的那一剎那,不知道該去思考些什么,甚至沒有吐出一個字去安慰電話那頭那個無助的女人,只記得當時沒有流淚,掛了電話就瘋了一樣地在網上搜素有關甲狀腺乳頭狀CA的一切內容了……
在這所世界,悲觀主義者總是相對樂觀主義者存在著,悲觀主義者往往能夠將某種問題以放大一百倍的視角去看待,不幸的是,我恰巧就是這類人,直到現在我都不敢相信自己是如何從接受到承擔這樣一步步踱過來的。記得那天回到舟山,父親還是像以往那樣在車站接我,標志性的動作永遠是將雙手交叉搞在背后,那一眼見到他,他的臉包括身形并沒有像電視劇里情節化地頹敗消沉,依舊1米83的個頭,帶著地攤上淘來的鴨舌帽倒顯得幾分年輕詼諧。吃午飯的時候,坐在父親身邊,看著他像黃牛嚼草那樣耐品地咀嚼著芹菜時我在想,父親真能釋然地把這CA(cancer)視作人生47歲的一道坎已矣么?之后我才知道那不是。
后來,當一家人忙著準備父親手術的時候,母親曾試探性地問我是否仍準備去江西讀研,現在家里的經濟情況我很清楚,每年得來的獎學金也只夠生活費罷了,當時我手上的零花錢連考研教材都負擔不出。“我考。”面對眼前這個神情復雜的女人,我回答得如此沒有底氣。
貧窮又怎樣,挫折亦然罷了,樂觀的是,攜著悲觀視角的我反而將這問題看得異常透徹。我去做了飯店服務生兼職,年前的飯店生意意料中的好,以至于除去每天在醫院的時間便是著裝一身服務服端著骨盆來回穿梭在飯店大堂內,校外不同于學校內的勤工助學,服務員的辛苦與責任也是校內所無法比擬的。再后來,想到自己的金融專業,我便放棄了服務員,
大著膽子跑到當地的財政局詢問人事部的科長需不需要實習生,直到現在我依然能回憶起當時被問及既不是事業型人才也不是研究生時的窘迫,不過之后幾周的學習和實踐倒也沒有辜負科長當時答應讓我試一試的想法,社保科里的實習對我的今后起到了潛移默化的作用。來社保科接手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做表格,幾張表格做下來才意識到,自己所掌握的office高級辦公軟件并不“高級”,充其量只是皮毛而已,科長也不斷強調“制表最重要的是美觀!”在其后的表格制作中,我多留心了在表格美觀度方面的操作。財政是一項很嚴肅的工作,容不得半分半毫的偏差,我時時刻刻都在接觸、學習新的事物,加上專業知識不夠,所以平時根本不敢接觸太核心的工作,生怕出現一點錯誤或耽誤了工作,影響效率。實習時間雖短,但卻受益匪淺,“書到用時方恨少”便是我經常的感受。在和今年剛進財政局的公務員交流過程中,借鑒他人的學習經歷和人生目標讓我更加堅定了考研的道路方向。
近一個月的勤工儉學為我攢下了一千元的生活費,這些報酬對于浙江省內的平均工資來說并不算多,但在我看來卻那樣的物超所值。父親的手術原定在年前幾周,但手術帶來的心理負擔和精神壓力讓原本高血壓的父親始終降不下血壓來,主刀醫生也不敢承擔高血壓手術帶來的風險,直到被推遲至年前一禮拜。
所幸的是,手術很成功。
術后父親問我有沒有后悔自己做的決定,“一點兒也不!”因為我知道,大凡日后能成為我的稟賦的東西都經歷得起各種變化和時間的考驗,余目盱盱,豈能有悔邪?
開學前收到了不久前征文入選的200元稿費,額外的獎勵加上一部分報酬,我給父親買了臺血壓計,剩余的部分報酬理所當然地花銷在了考研復習資料上。年后回校那幾天,杭州又是場雪,但踏至雪上的我的感覺卻松軟愉悅,其實,21歲也可以很堅強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