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得

◎ 楊從靜

你突然發現，很多模糊的東西，你漸漸懂得了。

曾經不懂得什么叫對錯。你發現對錯原來從沒有固守不變的立場。也不是咫尺天涯的距離，而是始終相系著那么微妙的一線之隔，極其細微。隨時會被抹滅，清除。并且所謂的對和錯，一定會因時間的演變而漸漸扭曲移位，定義不明。倘若只站在某個短暫的時間節點來議論它，未免潦草相待。可是卑微如人，又怎能看清遙遠的以后。

曾經不懂得什么叫善良。原來，善的其中一定包含著惡。越是日光照耀之處，陰影也隨之加深。也可以說，同時會有兩種不同的善良存在，站在事物的雙極。水火不容。不共戴天。在某個時機施行一種善良的同時，必然要擯棄另一種善良。在特定的時候，善良也就變成了傷害。

曾經也不懂得什么叫永遠。你卻天真固執地信奉過它。認為一切總會保持著最初的模樣。即便歲月變遷，總是相信會有一些東西澄澈如初地存在。會成為手里不變的底牌，來對抗虛無變幻的時間。漸漸明白，那些自以為不變的，往往會幻滅在時間的前面。物會換，星會移。一切會腐爛，消失。連同生命和這個脆弱的星球。現在你逐漸懂得，真正的永遠也許只能用縮小和靜止的眼光去看。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也許在每個一去不復返的剎那中，會包裹著一段靜止不變的時間。

曾經相信過記憶的力量。相信它的去偽存真，以及它萬能的過濾力量。會將美好的事物如底片般保留。現在你更懂得遺忘的力量。時間會將一切都覆蓋。刻骨銘心，終是抵不過匆匆流年。時間會讓記憶剩下一個似是而非的輪廓。里面的人和事逐年逐月的黯淡，最終連影子都吞沒。在這輪廓中，你最終看見的，只是時光的沙漏。你對著它，無從觸摸。

曾經不懂得什么叫宿命。而是高估自己的力量。現在你懂得，所有既定的路途，無從逃脫。即便暫時獲得力量逃脫，再高再遠，最終仍舊要一落千丈，抽身回退到某個命定的關口。不過是不同形式的原地打轉，自欺欺人。即便貌似獲得一片全新風景，柳暗花明，開辟出新天新地。命運總是靜默無言，在最后關頭圖窮匕見，刺破你所有花好月圓的幻覺。

曾經不懂得孤單的真諦。而是視為洪水猛獸。嘗試擺脫它，千方百計，不遺余力。現在你開始懂得，孤單才是人內心最原始的存在，是洗盡鉛華后的素顏。世間所有的熱鬧和繁華，都是以它作為底襯。是那不可或缺的釜底之薪。那浮光掠影下一抹最本質最踏實的光。你開始懂得享受孤單。將它盡數吞食，作為自給自足的養料。心甘情愿。甘之若飴。“送君者皆自崖而返，君自此遠矣。”所有的盛宴和相聚之后，你依舊要孤單上路。最終，你總是會知曉。

不懂得，自然輕盈。懂得，原來這般沉重。你帶著這些懂得，與時間顫顫巍巍地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