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洪慶
我是母親的一面鏡子
◎王洪慶
母親是連綴歷史的鏈條,但母性是隱在歷史的帳帷之后的,就像呂后、武則天、慈禧一旦走在歷史的聚光燈下,就會被權欲扼住母性的喉嚨!所以,幸運的人之所以幸運,就是能夠在平凡而溫情的母親的蔭護下,成長為懂得生長的本意、知曉人生的尊嚴、承載生命中所需要承載的人……
那一年,我掐斷了夢想之花。
“請幾天假還不走?”回家秋收的第三天母親就催促我回學校。她皺著眉摘下指頭上纏著的黑糊糊的紗布。扒玉米是最費手的,她的手指肚多處裂口,有的已滲出血絲。我遞過了蛤蜊油,她嘶哈地抹著。“紗布別扔,留著扎袋口。”我撿起紗布放在窗臺之上,默默走出家門。心只有倚著黑夜的厚重,疼痛才能暫時地麻鈍。
高考落榜后,每天我都默默地跟著母親去承包地里干活,幾天不說一句話。母親因我而焦燥,牽牛時被牛踩了腳,腳面腫得老高。讓她在家歇息幾天,她不肯,“節氣不等人啊”。母親趿拉著鞋,一瘸一拐地來到承包地,腳疼得實在撐不住,就跪在壟溝里一點一點地挪,我只能把淚水往肚里咽……我卸不了母親心里和身體的沉重!9月份開學,母親四處借錢,逼我回學校補習,那時上大學是農村孩子走向城市的唯一橋梁,也是我的五彩夢啊!我猶豫著回到了學校,但到了秋收時,我沒跟母親商量,直接退學回了家。其實,落榜之時我就已經知道,大學夢已經畫上了句號:哥哥結婚需要錢,家里缺少勞動力,我不能讓母親再苦了……
母親12歲時姥姥就過了世,大姨出嫁,舅舅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姥爺送他進了學堂。母親操持所有的家務。舅舅常嫌母親做飯不好吃,或跟姥爺下地干活做飯晚了,踢得母親的腿青一塊紫一塊……到了做冬衣時,央鄰家二奶裁好,母親學著大人一針一線地行完,手已經扎得跟血葫蘆一樣,拿著做好的棉衣,翻來覆去怎么也沒弄明白,外面褲縫怎么沒有針角呢?去問姥爺,姥爺嘆著氣搖搖頭……再后來,姑姥做主,把媽媽包辦給了父親。結婚那天媽媽拼死也不上轎,但硬生生地被姑姥塞進了轎子。母親想離婚,姥爺不讓,他說:“咱家可是要臉的人,敢離婚我打折你的腿。”后來,有了孩子,母親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不管母親怎么勸,甚至怒氣沖天地把牛韁繩掄到我的身上,我就是不肯回學校,母親無言了,幾天也不和我說一句話。
那一年,我長成為男人。
冬天,忙完莊稼地里的活,我就和母親上山伐木。伐木先要扒開半尺厚的積雪,跪倒在地把樹鋸倒,砍去枝杈,拽到山腳下,碼成堆。干活時大汗淋漓,棉鞋和棉褲褲管被雪水浸濕后又凍得梆梆硬,像鎧甲一般。早晨帶上山的午飯,吃時早就涼透。冷風一吹,直打牙嘣鼓……每天伐完木,我和母親用牛車捎耳木椴回家,開春種木耳又能有筆收入。開始說破大天母親也不用我趕車,她說牛也欺負人,而且下山的路非常陡,幾近45度角,路上也全是雪,非常的滑。我卻不以然,農民連個牛都弄不好能叫農民嗎!但有一次卻嚇掉了母親半個魂。因貪多且車裝得后沉,剛下山時牛坐不住轅,小跑起來。這是極其危險的,坡下是胳膊肘彎,牛越跑越快,轉彎收不住腳,就可能沖進路旁的樹林,卡到樹縫里或翻車。我死死地挽住韁繩后拽,身體靠緊牛,拼盡全力后登,用鞭桿猛打牛臉,迫使牛邁不開步后坐,逐漸慢下腳步,順利轉過坡底的彎。但回頭卻找不見了母親,原來見車太快,她心一急,跳到車后,拉住木桿拼命往后拖,自己被拖倒后仍用腳死死地拖地。母親滿身是雪說:“車和牛都不要緊,你要是磕了碰了,媽不后悔一輩子……”
母親給了我們生命,而且為了我們的生命她們會再次拼出性命,就像“暴走媽媽”陳玉蓉,就像拿出一個腎救女的張彩鳳,就像把三分之一肝臟給了兒子的李素博……
從那以后,我成為母親的影子。
哥哥的婚事非常熱鬧,那時喜宴都是擺在左鄰右舍家。喜宴的頭三天家里就來了十多個撈忙的。大廚朱大爺不請自來,他說這“老娘們”不易,家里家外都是她。小伙伴和我挨家去借餐具,再挨家請人,這婚事儼然成了生產隊里的一件大事……
后來,我通過自學考試拿到本科學歷,也調入了機關工作,我想這些都是因為母愛的支撐吧,就像《紅燈記》李玉和跟李奶奶說的那樣:“喝了媽媽的這碗酒墊底,什么酒都不怕!”我在場部買了樓房想把母親接來居住,但開始她說什么也不肯,仍在生產隊養牛、采山菜。前兩年硬接來,她每天都把樓里樓外清掃得干干凈凈,成了義務衛生員。只是,她越來越戀兒女,我工作忙起來,幾天不過去看她,她就會抱怨:“媽都不要了。”
寫到這里我的心是暖暖的,我們是母親的一面鏡子,我們快樂母親就會快樂,我們生活得好,她才會少些牽掛,而母親堅忍及善良的品德在我們身上傳承!母愛的偉大,就是一種延續吧!
(責任編輯 劉月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