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1”，我的美式私人管家

于燕+陳俊

出國前，我也曾打過報警電話。因為在步行街看見小偷行竊，不敢上前制止，于是撥了個110報警。但不知是這種案件太多還是抓小偷事情太小，我等了20分鐘，也始終沒有警察趕來處理。從那以后，我就再沒打過這個號碼了。

后來去了美國，對于報警號碼911起先我也本著敬而遠之的態度，但我很快發現，911不僅是報警電話。

教我認識到這點的是我老公。他是美籍華人，在美國已經待了十幾年，基本上融入了這個我尚不了解的社會。

第一次接觸純屬意外。那次我一個人在家，上洗手間時發現沒有衛生巾了。離家最近的超市也要20分鐘車程，可那時我還沒有駕照，于是打電話向老公求援。老公讓我在家等著。10分鐘后，一個女警來敲門了，手上竟然拿著一包我指定牌子指定型號的衛生巾，還帶著超市的小票和找的零錢。

老公打來電話告訴我，因為他現在沒辦法回來，所以就幫我打了個911，說他的中國妻子現在沒有能力獨自去超市，但又急需衛生巾——事情就這么解決了。

老公回家后給我補了一課，他說911在美國并未被視為報警電話，它的真實身份是求助號碼。你如果需要幫助了，就可以隨時撥打。他為我列舉的可以撥打911的狀況包括：車子沒油了，錢包掉了，高跟鞋斷跟沒法走路了，遛狗時跟狗走散了，想知道明天的天氣，想預訂機票……他讓我端正一個觀念，那就是報假警這個說法在美國是很少成立的，哪怕是醉漢撥打了911，在電話里發酒瘋，911接警中心也會認真對待，通過電話定位派出警員去實地勘查，避免報警人酒后出現危險。

原來，911不是警察，他更像是一個全能型的私人管家，下轄健康顧問、保鏢、理財專家、生活服務生……眾多下屬，電話打給他，他再分門別類指定下屬提供幫助。

我就這樣與911成了密友。剛考取駕照那會兒，一次在并入州際公路時車速過低，被警察攔了下來。運氣很不好，遇到的是一個心情很不好的警察。那時我的英語還不夠好，溝通有障礙，于是他對我的態度就越來越糟糕，沖我嚷嚷不休。我跟他說我現在就要打911，他一愣，說他就是警察。我說他的態度讓我很緊張，他的語速也讓我無法理解，所以我要求找一個能耐心與我溝通，并能讓我放松的同性警察來處理此事。

15分鐘后，一個女警呼嘯而來，她極有耐心地跟我交談，我告訴她剛才攔下我的男警察讓我很緊張，我說我承認自己并線速度太低，但這種違章不至于讓我接受那樣不禮貌的粗暴對待。

結果，男警察向我道了歉，女警為我開出了一張20美元的罰單。她還告訴我，如果覺得有心理陰影的話，還可以訴求警方無償安排心理咨詢師的開導。

這是我第一次單槍匹馬與911打交道，感覺很不錯。

一個星期后，我就再接再厲了。我開車外出探望一個跟我一樣從國內來美國的朋友。以前都是老公開車，等到我自己開車上路后，我很快就發現自己迷路了。我很鎮定地撥打了911，結果是享受了一把總統車隊的待遇——來了一個摩托車騎警，他在車前邊給我引路開道，一路把我帶到了目的地。

慢慢認識了更多的朋友后，我發現原來大家都很會利用911。比如有個上海來的朋友陳澍就拿911當知心姐姐。她說911是個可以聊天的朋友，每次想家難受的時候，她就打過去，911會分派一個有耐心的接線員陪她講話、聽她傾訴，談話內容天南地北無所不包，對方會給她唱自己老家的民歌，她也在電話里唱《采茶調》給對方聽，兩人都特別愉快。

我這才知道，911的接線員分為很多種，應對案件報警的是專業警員，陪聊的則是兼職接線員或者志愿者。在我取得了長期居留權后，我的英語已經很不錯了，于是老公幫我填寫了申請表，經過資料審核和面試之后，我成了一名911的接線志愿者。

原以為接線一定要去911接線中心，沒想到這個活兒在家一樣可以干。把警局提供的一個接線盒接在家里的電話機上，配一個帶麥的無線耳機就可以開工了。有空的時候，按下接線盒上的開關，接線中心就會顯示我這邊可以接收電話。因為我來自中國，所以轉接給我的多半都是中國籍留學生的求助求開解求聊電話，以及一些與中國有關的需要幫助的電話。

我曾經跟一個廣東的留學生把國內各地的美食一起憧憬回憶了一遍;也曾與一個內蒙古的留學生一起暢想將來回國后去草原騎馬……接電話時，是不用正襟危坐的，我可以把耳機戴在頭上，滿屋子到處亂走，甚至可以一邊干活，一邊接電話。

我接過一個想學做中國菜的美國媽媽的電話，我為她來了一次現場直播，從倒油熱鍋開始，爆香姜蒜、加鹽、擱魚、翻身、加水、燜煮、起鍋、撒蔥花……我一條魚煎好了，那邊的美國媽媽也就學會了這一道地道的香煎小黃魚。

因為擔任接線志愿者表現優秀，半年后我接到了邀請我擔任911服務志愿者的警方信函。從此，我從動口變成了動手。

911安排給我的第一件事是幫一位95歲高齡的黑人老婦安妮修房子。她住在梅泊路，老伴早已去世，兩個子女也不在身邊，她的房子門窗都已變黑，墻壁的涂料也都褪色脫落。因為房子漏雨，安妮撥打911表示自己需要幫助。那天一起去的有包括老公在內的7名911志愿者。我們運來慈善機構贈送的木材、油漆以及一些簡單的電動工具和排刷，重新包裝門窗，上油漆，粉刷墻壁和修繕屋頂。

這些活兒，我在國內也不曾干過，好在老公干活兒是把好手，我們分3天時間從外到內施工，完成了一套煥然一新的漂亮房子。

因為有貢獻，所以我也更懂得索取。現在，我跟911的關系可謂蜜里調油。想出門逛街了，先打個911，馬上轉到商業接線員，獲悉哪個商場正在打折，哪家超市正在促銷;想離開城市去郊游，轉到旅游接線員，坐什么車轉什么地鐵再轉什么火車，除了描述得一清二楚外，還會發來一條短信有備無患;如果是自駕的話，就直接發來一個數據包，打開之后就是現成的GPS導航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