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翔夫妻：打不了的離婚官司

王洋

妻子孔素英“全力以赴”的舉報之下，榮蘭祥于11月初接受了山東在省人大關于其“超生”問題的調查。和之前應對“跨省做清潔”事件的態度一樣，他關了手機，拒絕了所有采訪。

丈夫的日子變得難過起來，這恰是孔素英希望看到的。自9月起，她一改低調忍耐的行事風格，頻繁接受媒體采訪，爆料前夫的家庭作風問題：家暴、有6個孩子、有小三、有私生子。10月30日，她終于接到濟南市天橋區計生部門的電話。“我下周才回來，回來與你們聯系吧。”她回復對方。

結婚28年、分居4年，這對曾一起創業拼下60億元財富的夫妻，已經走入不死不休的死局。

隔空過招

如果不是丈夫對父親的“突襲”，被家暴了20年的孔素英也許還會忍下去。9月5日，她正在美國探望老大，突然接到二女兒打來的電話：“媽，姥爺被打了！”

78歲的姥爺孔令榮是在河南商丘的天倫花園里被打的。這是女兒女婿開發的房地產項目，自2013年12月女兒向法院提請離婚訴訟后，為防止女婿轉移財產，老人就住進了小區“幫女兒看管”。這起后來被調侃為“跨省做清潔”的打架事件最后，組團自濟南而來的藍翔師生只被拘留了4人，孔素英的兩個妹妹和兩個堂弟卻全部被拘留、至今未釋放。“我們明明是受害方，這不公平！”孔素英慣性反應“這一定是榮蘭祥指使的”。

榮蘭祥夫婦已經有5年多沒見過面。從2009年因家暴離家出走后，如果不是還有子女在中間傳話，夫妻倆早就斷了聯絡。而當孔素英決定把家事曝光后，媒體成為兩人間的另一個“傳話人”。

一個多月里，孔素英接受了《南方都市報》、《河南商報》等十數家媒體的采訪，轉載、討論和曝出更多藍翔“內幕”的網絡媒體更是不計其數。而榮蘭祥直到10月22日，才結束沉默，選擇了央視網和《南方都市報》做獨家專訪。

這次采訪，90%的內容圍繞“教育”。他承認，學校正在經歷建校多年以來的一場嚴重的危機，但不準備公關，盡管“這次危機對我們的招生影響很大，新生銳減90%，到春節前要虧1.8個億。”

最后，他終于“輕描淡寫”地談到了財產和妻子：“搞教育是國家的，不是我個人的，不是家庭的，不能繼承。”“媒體怎么不去報道她是邪教成員的事情？她捐了那么多錢，蓋了廟如果不是邪教組織，怎么有那么多人幫她說話？”

消息登出當日，孔素英迅速通過媒體嗆聲：“我是佛教徒，已經10年了，就是因為榮蘭祥一直對我家庭暴力。”

因為與媒體接觸頻繁，孔素英更懂得如何利用家暴博得輿論同情。但在外人看來家暴20年卻能一直忍下去，夫妻倆關系的糾纏不清還有別的原因。

有謀生能力但沒有交流的婚姻

在所有關于榮蘭祥夫婦的報道中，有一篇名為《忍耐家暴20年悲劇根源當反思》的評論，第一次從孔素英的角度，分析了這樁越演越烈的離婚案的癥結。

婚姻從一開始就有重大隱患：從認識那天起，孔素英就知道榮蘭祥不是一個好脾氣的男人。可北方男人誰沒有點脾氣？和不在乎對方初中未畢業且家庭貧困一樣，她更看重他的聰明靈活、能吃苦、有手藝。

婚姻的開始是一無所有，婚房是借的榮蘭祥三哥的房子，婚宴后夫妻倆還欠了三千多元的債。但貧窮也讓夫妻倆沒有那么多矛盾，奔著改善生活的目標齊心協力。榮蘭祥是有野心的人，他會油漆，孔素英學過縫紉，通過濟南那邊老鄉的關系，他決定去那邊開個培訓班。

誰能想到，去濟南前找老丈人借的500元錢，會成為他們唯一的創業資金，而這筆錢在28年后，膨脹到了60億元。

1987年至1994年，是這段婚姻的黃金期。到達濟南后，他們多方尋覓，最后在濟南57中租了幾間教室掛出培訓班的牌子。最開始的專業只有三個，油漆、沙發制作和縫紉。榮蘭祥教前兩門，孔素英教縫紉。因為頭一年招不到學生，兩人不得不先靠承包57中的食堂維生。

生源漸漸多起來后，婚姻生活該有的交流逐漸被工作和孩子代替。白天，孔素英在學校上課，榮蘭祥在外面跑招生、疏通上下關系;晚上，她要照顧幼小的孩子，無暇修復和丈夫的疏遠。

培訓學校超過孩子成為夫妻倆最在乎的東西。7年里夫妻倆共生下6個孩子，幾乎每年，孔素英都會挺著8個月大的肚子站在講臺上授課，上完課還要自編教材，繼續挺著大肚子拿到印刷廠印刷。因為忙，她不得不把孩子們先后送回商丘老家讓父親幫忙照顧，而礙于計劃生育政策，榮蘭祥對外并不承認與孩子的關系。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孩子在接受采訪時爆料：“他讓我們喊他‘四叔。”

而家暴，幾乎從那時起就有了端倪。也許是創業壓力激增，榮蘭祥的脾氣越來越暴躁，“他本身脾氣就不好，常常為了一些小事打我。”孔素英擼起自己的袖子，指著胳膊上淺黑色的痕跡，“這些就是證據。”

婚姻已經顯現出太多不正常，孔素英卻沒太放在心上。最苦的日子已經過去，哪個有點本事的男人沒點脾氣呢？她更看重榮蘭祥的商業頭腦讓夫妻倆的事業和生活品質都蒸蒸日上，能夠衣錦還鄉：1988年，他新增了摩托車維修的培訓專業;1989年，他又與部隊合作8年，把天橋職業技術培訓做到了占地近千畝、年培訓能力3萬人的規模。能過上好日子才是最重要的。但孔素英沒想到，1994年，榮蘭祥當著妻子和丈母娘的面，把一個女人領回了家。

忍耐無底限

“那時你想過離婚嗎？”《家人》記者問孔素英。她頓了頓，話語間有些疲憊，“最開始想過，后來沒想了。”

不離婚，一是認知里這是丟臉的事，離了婚別人會怎么說她？二是為了孩子。小兒子才剛剛出生，其他幾個孩子也都還小，這么小就沒了爹或者娘，對他們成長不利。

所有人，包括孔素英自己在內，都勸她先忍忍。她和首位第主動提過一次離婚，“但一分錢都不想給我。 ”三者在同一屋檐下共處了四年半，對方和丈夫相處得更像一對夫在媒體整理出的“藍翔帝國版圖”上，最醒目的是教育產業，她對著鏡頭宣誓般發聲，容光煥發，與當年的憔悴判若兩人。endprint

忍讓才令丈夫更肆無忌憚，爆發2007年的惡性家暴事件。2007年，榮蘭祥掄起菜刀，當著孩子和保姆的面對孔素英亂砍。被送進醫院后，孔素英傷得最重的胳膊被縫了十幾針，之后待了整整兩個月才出院。“你看過《不要跟陌生人說話》嗎？”孔素英突然問記者，不等回答，她徑直說下去：“比那個還慘！我好幾次都被打得想自殺。”

似乎自殺也強過離婚。“那次我也想過離婚的。”她為自己辯解，但婆婆在聽到媳婦的這個想法后，“撲通”一聲跪下求她：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再忍忍吧，我也知道你不容易。

最小的孩子那年才13歲，孔素英又心軟了。要不，等到孩子都成年再說。她再次輕易地熄滅了離婚的念頭。

2009年底，孔素英被亂發脾氣的榮蘭祥暴打一頓，鮮血順著額頭滴答滴答往下流。心灰意冷的她恨不得從10樓跳下去，但臨近過年，她想了想父母，又想了想孩子，只是跑回了娘家。

那2009年你想過離婚嗎？記者再次提及這個話題。“想過，可榮蘭祥不想，他說去法院離婚是判他有罪，想先私下和解。”她同意了。

越往后拖離婚變得越難，隨著兩人的財富的積累，離不離財產已經成了主導。

藍翔帝國的資產版圖

榮蘭祥不同意離婚，不排除對財產的考慮。而孔素英也不像她向媒體所說的那樣對財產不在乎。 2009年分居沒多久，榮蘭祥其中除了藍翔技校，還有另一所產權模糊的宏達技校。而教育產業之外，榮蘭祥已經將觸角延伸到房地產、金融、珠寶等多個行業。

有人猜測，榮蘭祥的個人財產估算最低也有 10億元，如果算上各地的房產等其他項目，也許在 60億元左右。

孔素英雖并不清楚這些財產分布在哪里，但哪些該有她的份兒她很清楚，“他所有的錢都用學校會計或者親戚朋友的名義存在銀行。 ”雖然婚姻關系自 1994年后就急轉直下，但直到 2009年之前，她依然經手過大部分藍翔的資產。在孔素英印象中，所有資產股份，自己和榮蘭祥都各占 50%;只在山東藍翔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的股份中，榮蘭祥占了 80%，己只有 20%。“不過，我的 20%有他的 10%，他的 80%有我和孩子的 40%。 ”

媒體對藍翔事件的關注，還幫助孔素英挖出了她不知道的另一些“也該屬于夫妻共同財產”的投資：藍翔技校是山東濟寧銀行的股東，持股數為 2128萬股，占持股比例為 2.46%;榮蘭祥是濟南市天橋區鑫海小額貸款公司的監事，而藍翔技校則是這家公司的股

東之一。

2009年離婚未遂后，夫妻間還展開過一次關于財產的爭斗。2010年，孔素英以女兒榮容的名義注冊成立了“濟南玉如緣珠寶有限公司 ”，而在更早以前的 2007年，她以自己的名義注冊了“山東榮氏玉尊珠寶有限公司 ”。但這兩家公司并沒有真正經營起來，就被榮蘭祥以“太張揚 ”為由強行關掉。

這讓她越發焦急。夫妻財產已經被榮蘭祥背后的家族架空，6個孩子雖然也姓榮，但因為父親關系疏遠、立場鮮明地維護母親，從沒享受過這些財富。“為當人大代表，他單獨立了一個戶口。財產都沒有給孩子。”

6個孩子似乎已經被踢出了繼承人行列，這從側面印證了“榮蘭祥與周姓女有私生子 ”“周姓女已成為榮蘭祥最親密之人 ”的傳言。

最后一次放棄

2013年 12月，孔素英終于鼓起勇氣以“夫妻感情不和 ”為由，向濟南天橋區法院提交了離婚申請，在這份申請里，她爭取了三個孩子可以維持生活的房產，“每個不超過三百萬元。 ”而其余的她決定都交給法院來判決，“該怎么判就怎么判，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這是她第一次把離婚的念頭變成行動。但 10個月后，就在開庭前一天，孔素英主動撤銷了請求。“我沒有精力去打官司。 ”被拘留的弟弟妹妹、受傷的父親以及一大堆事都需要她親自處理，“何況，我也沒有錢打了。 ”

這場撲朔迷離、前途未卜的離婚官司最終能否走上前臺、得到一個明確的判決，孔素英其實不能確定。截止發稿時，記者通過多方途徑聯系榮蘭祥，但沒有任何回應。

在這對夫妻決定撕破臉、把家丑變成共同話題后，一切，都超出了他們的控制。

專家分析

造成榮蘭祥夫妻婚姻悲劇的原因有以下三點：

首先，藍翔夫妻之間缺乏有效的溝通技巧，和應對婚姻生活中問題的有效模式，丈夫把自己的全部精力放在事業之中，對妻子不體貼、不關心、不關注，遇到婚姻之中的一些摩擦，也是選擇暴力的方式應對，而孔素英也相應的選擇了隱忍和承受，她不知道這樣做只會縱容男方，讓家暴越演越烈;其次，夫妻的生活被不斷的生育和事業的拓展圍困，夫妻之間無交流，讓雙方生活脫節，沒有共同語言最終導致兩個人的生活漸行漸遠;最后，女方法律意識淡薄，孔素英不知道用法律的武器保護自己和婚姻，榮蘭祥也不知道自己暴力和外遇已經觸及法律底線。這是一個比較典型的案例，也是社會普遍存在的問題，應該引起大家的反思。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