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原

葉萬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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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我和阿原是怎么認(rèn)識的呢？

大概是去年吧。那天我路過學(xué)校小賣部，兩手空空的阿原剛好從小賣部走出來，兇神惡煞的店老板跟在阿原后面，朝他的背影喊：“喂！你站住！”這時阿原一回頭，突然跟我撞了個滿懷，我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卻無辜地問店老板：“什么事？”店老板一把抓住阿原的胳膊，說：“把口袋里的東西拿出來。”阿原慢吞吞地掏出一張校卡。店老板又親手把阿原上上下下的口袋都掏了一遍，只搜出幾張皺巴巴的零錢，他終于松了手，說：“不好意思，我誤會了。”便回小賣部去了。

我莫名其妙地走了，好一會兒才發(fā)現(xiàn)阿原跟在我身后，一臉笑嘻嘻的樣子。我問：“你跟著我干嗎？”阿原左右看了看，笑道：“贓物在你口袋里呢。”

我摸摸口袋，心里一驚，忙把阿原拉到旁邊的車棚里，迅速把口袋里的東西塞到阿原手里。這時我才看見那是兩根阿爾卑斯，我指著“贓物”，低聲問道：“這是……你剛才偷的？”

阿原嘻嘻地笑了笑，點點頭，又搖搖頭，說：“偷什么偷，讀書人的事，能叫偷嗎？”

我無語，腦海里浮現(xiàn)出幾分鐘前的畫面：阿原偷東西被店老板發(fā)現(xiàn)，故意撞到我身上，神不知鬼不覺地把贓物放進(jìn)了我的口袋里……

“我就不揭發(fā)你了，再見，不，不再見。”我轉(zhuǎn)身就走。

“謝謝。”阿原還是笑嘻嘻地說道，“對了……我叫阿原。”

我愣住，回頭吼道：“誰想認(rèn)識你啊！”然后逃也似的跑了。

話雖如此，但我還是記住了這個總是一臉壞笑，偷東西的男生，阿原。

后來我還知道，阿原的成績排在全年級一千名的位置，據(jù)我所知，這個位置的學(xué)生不是體育生、藝術(shù)生就是混混。可阿原都不是。

· 2 ·

第二次見到阿原是期中考過后，在籃球場。

那天下午沒有班主任的課，期中考考得一團(tuán)糟的我半句話也聽不進(jìn)去，于是索性溜到了球場。在球場和上體育課的學(xué)生混在一起，再眼尖的巡課領(lǐng)導(dǎo)也看不出你在逃課，所以籃球場絕對是逃課的最佳去處。

我就坐在球場旁的石凳上，也不知道發(fā)了多久的呆，一只手突然拍在我肩上：“嘿。”把我嚇了一大跳。

“嚇?biāo)懒耍　蔽遗穑霸趺从质悄悖　?/p>

阿原仍是永遠(yuǎn)不變的一副笑臉：“好學(xué)生干嗎逃課？”

我不作聲。阿原在我身旁坐了下來，看了看球場上的人，又說：“期中考考得怎么樣？”

我說：“不要提期中考。”

阿原完全無視我的話：“哈哈，哪科考得不好？”

“英語。”我說。的確，英語永遠(yuǎn)是我的弱項，我從來不知道什么是賓補什么是介賓，在我看來這些都太扯淡了，有話就說唄，哪來那么多區(qū)別。可不學(xué)又不行，學(xué)起來又寸步難行。這使穿著一身綠色校服的我像是“激流勇進(jìn)”中那只可憐的青蛙，眼巴巴地望著那些寫滿字母的荷葉不能向前，而且一不小心就會被波濤洶涌的激流吞沒。

“這次期中考我們年級考得最晚，所以試卷絕對還沒來得及掃描到電腦里。”阿原的話打斷了我的臆想，“而且，英語試卷的答案早已發(fā)下來了。”

我不明所以地看著阿原。他從口袋里掏出一串鑰匙，捏著其中一把金黃色的說：“你相不相信，這把鑰匙能讓我拿到期中考卷？”

我心生驚訝，說：“你瘋了。你知不知道被抓住是什么后果？”

阿原“嘻嘻”地笑了笑，說：“我第一次進(jìn)去的時候，也只用了3分鐘。”

這時我心里在想：這次考得那么差，爸媽知道了一定會很失望吧。

阿原突然拉起我的手：“走吧，快點，這個時候那里百分之二百沒人。”

接下來我的每一個動作都在顫抖：展開英語選擇題答案，掏出涂卡鉛筆，接過阿原從窗縫塞出來的我的英語答題卷，一分鐘后再把試卷塞回去，然后一路飛奔回到了籃球場。不到一分鐘，阿原也安全脫身趕到了球場。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我們的上衣都被汗水浸透了，頭發(fā)更像洗過一樣，不過是黏糊糊的。

我們趴倒在地上拼命喘氣，心跳還在不斷加熱全身的血液。

“我只是為了好玩。”阿原突然說道。

我說：“切，那還不如去耍魔術(shù)。”

· 3 ·

后來阿原終于被小賣部老板“通緝”了。實際上，店老板通緝的只是“偷東西的學(xué)生”，雖然阿原有過一次偷竊嫌疑，但店老板仍然不能肯定作案者是誰，畢竟H中的學(xué)生人數(shù)太龐大了，每天下課后小賣部里的人多得摩肩接踵，況且監(jiān)視器只是拍到了一個可疑的背影。所以，店老板貼出的是一張懸賞令，希望有人能認(rèn)出那個背影的主人并舉報。

那時雖然我和阿原只認(rèn)識了一個月，但我還是一眼就能肯定是他了。

趁沒人的時候，我偷偷地把那張懸賞令撕了下來，然后找到阿原，告訴他：“你遲早有一天會被發(fā)現(xiàn)的。”

阿原笑道：“不會的，放心吧。”說罷遞給我一根阿爾卑斯。

“阿原，你太自大了。”我推開他的手，說，“別忘了，我知道你的秘密，隨時可以揭發(fā)你。”

阿原卻還是笑著，說：“你不會的。”

我冷笑道：“有種你試試。”然后只留給他一個冰冷的背影。

后來的日子我一直在努力學(xué)習(xí)，不再逃課去球場，阿原也沒再找過我。除了每天都拼命記單詞，我還強迫自己去做那些枯燥無味的完形填空，偶爾關(guān)注到小賣部失竊的事，沒有人知道那個背影屬于誰，店老板也沒找到更多的證據(jù)。日子波瀾不驚平淡無奇，只是有時在教室里看到籃球場上活躍的男生，我會想那里是不是還能聽見那天的心跳。

后來H中的元旦文藝晚會來了，我驚喜地發(fā)現(xiàn)有一個表演魔術(shù)的節(jié)目，演出者一欄寫著阿原的名字。

阿原帶著卡通面具，穿著燕尾服，在人們的歡呼聲中走上了臺。他表演的魔術(shù)叫“隔空取物”，我清楚地看見他把一個被觀眾標(biāo)好特殊記號的籃球放進(jìn)了一只箱子里，然后當(dāng)眾用紙折成一個空箱子，默默施著“魔法”，再去把裝著籃球的箱子拆掉——里面已經(jīng)空空如也，回頭再提起空箱子，標(biāo)著記號的籃球躍然而出。觀眾席頓時爆發(fā)出一陣陣驚呼。

節(jié)目結(jié)束后，我在后臺找到了阿原，他還是千年不變的一副笑嘻嘻的嘴臉。

阿原看見我，撓撓頭，說：“我一直在忙這個魔術(shù)。”

我笑了：“呵，我一直在背單詞。”

阿原說：“其實那天我就知道，你根本沒有改英語答案。”

我說：“當(dāng)然沒改，不然怎么威脅你？”

阿原笑了：“謝謝。”說著遞給我一根阿爾卑斯。

阿原又說：“我買的。”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