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枯竭的生命力

李穎

古田會議召開和《中國共產黨紅軍第四軍第九次代表大會決議案》（又稱“古田會議決議”，以下簡稱“決議”）的通過，至今整整85年。今天，重讀“決議”，仍驚嘆不已，驚嘆它的勇于創(chuàng)新、求真務實和真情實感，驚嘆它對當今黨的建設和軍隊建設超乎尋常的現實指導意義，驚嘆它常讀常新的不竭生命力。正如習近平同志日前參觀古田會議會址時所說：“歷史，往往在經過時間沉淀后可以看得更加清晰。”

勇于創(chuàng)新，提出一系列黨的建設的獨創(chuàng)性理論原則

“決議”由八個部分組成，其中最重要的是第一部分“糾正黨內非無產階級意識的不正確傾向問題”。“決議”在黨的建設和人民軍隊建設方面，提出了一系列獨創(chuàng)性的理論原則，比較系統(tǒng)地回答了建黨、建軍的一系列根本問題，至今仍具有現實意義。

著重強調從思想上建黨

從思想上建黨，這是中國共產黨自身建設的一大理論創(chuàng)新，也是“決議”的精髓所在。古田會議的中心思想是要用無產階級思想進行軍隊和黨的建設。在黨的建設方面，“決議”著重強調加強黨的思想建設的重要性，逐一分析了黨內單純軍事觀點、極端民主化、非組織觀點、絕對平均主義、主觀主義、個人主義、流寇思想、盲動主義等各種非無產階級思想的表現、來源及糾正辦法。“決議”強調注重調查研究是加強思想建設的最主要方法，堅決反對各種形式的主觀主義，強調必須“教育黨員用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方法去作政治形勢的分析和階級勢力的估量，以代替主觀主義的分析和估量”。“使黨員注意社會經濟的調查和研究，由此來決定斗爭的策略和工作的方法”。

解決了中國共產黨從思想上建黨的問題，是古田會議和“古田會議決議”的重大貢獻之一，也是對馬克思主義建黨學說的開創(chuàng)性發(fā)展。胡錦濤同志在先進性教育活動專題報告會上，曾對此給予高度評價。他說：毛澤東在古田會議上“首次提出了思想建黨原則，強調黨員不僅要在組織上入黨，而且要在思想上入黨，要經常注意用無產階級思想改造和克服各種非無產階級思想。這一重要思想，對我們黨的先進性建設和整個黨的建設產生了極為深遠的影響”。

重視加強黨的組織建設

“決議”開宗明義地指出：“紅軍黨的組織問題現在到了非常之嚴重的時期，特別是黨員的質量之差和組織之松懈，影響到紅軍的領導與政策之執(zhí)行非常之大。”由此提出“改造黨的組織”的任務，目的是“務使黨的組織確實能擔負黨的政治任務”。

“決議”首先強調要堅持民主集中制，明確黨的組織路線必須服從于黨的政治路線的原則。針對紅四軍黨內極端民主化和非組織意識的錯誤傾向，強調要堅持民主集中制，“厲行集中指導下的民主生活”，即一方面，黨的上級指導機關要有正確的指導路線，遇事要拿出辦法以建立領導的中樞，要明白下級機關的情況及群眾的生活情況，“一成決議，就須堅決執(zhí)行”。另一方面，上級機關的決議必須迅速地傳達到下級機關及黨員群眾，下級機關和群眾要詳盡地討論，以求徹底了解指示的意義，并決定執(zhí)行的方法。

“決議”還強調加強基層組織建設的迫切性和重要性。決議不僅重申了“支部建在連上”的原則，而且提出了如何加強的措施。針對紅四軍黨的組織松懈的問題，“決議”確立了一系列加強黨的基層組織建設的舉措：規(guī)定新分子入黨的五個條件;提出各級黨部的任務“不單是解決問題和指導實際工作”，還有“教育同志的重要任務”;制定理順上下級組織的關系、開好支委會及支委以上各級黨部會議等各種措施。

提出黨內教育的重要性

在強調黨的思想和組織建設重要性的基礎上，“決議”尖銳地指出了黨內教育的迫切性問題：“紅軍黨內最迫切的問題，要算是教育的問題。”“不提高黨內政治水平，不肅清黨內各種偏向，便決然不能健全并擴大紅軍，更不能負擔重大的斗爭任務。”“決議”繼而列出了詳盡細致、操作性強的黨內教育的材料和方法。

十種材料是：政治分析;上級指導機關的通告的討論;組織常識;紅軍黨內八個錯誤思想的糾正;反機會主義及托洛茨基主義反對派問題的討論;群眾工作的策略和技術;游擊區(qū)域社會經濟的調查研究;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研究;社會經濟科學的研究;革命的目前階段和它的前途問題。18種方法是：黨報;政治簡報;編輯各種教育同志的小冊子;訓練班;有組織地分配看書;對不認字黨員讀書報;個別談話;批評;小組會;支部大會;支部委、組聯席會;縱隊為單位組長以上活動分子會議;全軍支書以上活動分子大會;縱隊為單位黨員大會;縱隊為單位各級書、宣、組聯席會議;全軍支隊以上書、宣、組聯席會議;政治討論會;適當地分配黨員參加實際工作。

突出宣傳工作的地位

“決議”賦予宣傳工作特殊重要的地位，指出：“紅軍的宣傳工作是紅軍第一個重大工作。”“若忽視了這個工作就是放棄了紅軍的主要任務，實際上就等于幫助統(tǒng)治階級削弱紅軍的勢力。”“決議”指明宣傳工作的任務，“就是擴大政治影響爭取廣大群眾”。只有實現宣傳任務，“才可以達到組織群眾、武裝群眾、建立政權、消滅反動勢力、促進革命高潮等紅軍的總任務”。“決議”在分析紅軍宣傳工作現狀的基礎上，從宣傳的內容和技術兩個方面，指明了糾正的方式方法。

“決議”結合中國共產黨和中國革命的具體情況，靈活地、創(chuàng)造性地運用馬克思列寧主義，初步回答了在黨員以農民為主要成分的情況下，如何從加強黨的思想建設著手，保持黨的無產階級先鋒隊性質的問題;初步回答了在農村進行革命戰(zhàn)爭的環(huán)境中，如何將以農民為主要成分的軍隊，建設成為無產階級領導的新型人民軍隊的問題。“決議”所規(guī)定的黨的建設的基本原則和精神，不但很快在紅四軍中得到貫徹執(zhí)行，而且隨后在其他各部分紅軍中也逐步得到實行，并對以后不斷加強黨的建設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求真務實，制定一系列針對性和實效性極強的方法措施

對于紅四軍中存在的各種不良思想傾向和現象，古田會議及其“決議”，提出了一系列糾正方法和措施。

剖析各種不正確思想傾向和不良現象產生的原因和表現

“決議”的第一部分，列舉了單純軍事觀點等八種“黨內非無產階級意識的不正確傾向問題”，對每一種問題，都深刻分析其不同的來源和表現。關于單純軍事觀點，決議分析其來源有四：一是政治水平低;二是雇傭軍隊的殘余;三是過分相信軍事力量，而不相信群眾力量;四是對于軍事工作沒有積極的注意和討論。其表現形式有八：一是“認為軍事政治二者是對立的，不承認軍事只是完成政治任務的工具之一”;……八是“不顧主客觀條件，犯著革命的急性病，不愿意艱苦地做細小嚴密的群眾工作”。關于個人主義，“決議”指出其六種表現形式：報復主義、小團體主義、雇傭思想、享樂主義、消極怠工、離隊思想。對于其來源，“決議”指明是“小資產階級和資產階級的思想在黨內的反映”。

“決議”的第二部分“黨的組織問題”中，單設一節(jié)，專講一個非常具體的、比較小又比較重要的問題，即“怎樣使黨員到會有興趣”。對于黨員開會普遍無興趣的問題，“決議”詳細剖析了其產生的原因：一是不明白會議的意義;二是決議案決議了不執(zhí)行，或對上級請求事項很久，得不到答復，因此，減少討論的興趣;三是負責人事前沒有很好的準備，不準備議事日程，對問題的內容及環(huán)境不明了，問題應怎樣解決也沒有準備一點意見;四是主席輕易停止黨員發(fā)言，發(fā)言偶出題外，便馬上禁止他，他便挫興不作聲了，如發(fā)言有錯處，除停止外還譏笑他;五是封建式的會場秩序，死板無活氣，到會如坐獄。

從以上幾個例子中可以看出，“決議”對黨和紅軍內各種不良傾向和現象不是簡單的羅列和批判，而是深入分析傾向和現象背后的原因。難能可貴的是，這種剖析不是流于表面形式，而是從內因和外因、主觀和客觀、表象和深層、必然和偶然等諸多方面進行，這就為下一步制定應對措施奠定了基礎。

制定一系列靈活多樣和易于操作的具體措施

在透徹分析各種不良現象的表現形式及其產生原因的基礎上，“決議”制定了具體糾正方法。

對于單純軍事觀點的糾正，“決議”提出了五點意見：一是“從教育上提高黨內的政治水平，肅清單純軍事觀點的理論根源，認清紅軍和白軍的根本區(qū)別。同時還要肅清機會主義和盲動主義的殘余，打破四軍本位主義”;……五是“編制紅軍法規(guī)，明白地規(guī)定紅軍的任務，軍事工作系統(tǒng)和政治工作系統(tǒng)的關系，紅軍和人民群眾的關系，士兵會的權能及其和軍事政治機關的關系”。

對于個人主義的糾正方法，“決議”提出了三條應對措施：一是“主要是加強教育，從思想上糾正個人主義”;二是“處理問題、分配工作、執(zhí)行紀律要得當”;三是“要設法改善紅軍的物質生活，利用一切可能時機休息整理，以改善物質條件”。

對于黨員開會沒有興趣的問題，“決議”從大到小、事無巨細地提出了七項便于操作的糾正方法：一是“會議要政治化實際化”;二是“要把會議的重大意義時常對同志們提醒，尤其是新黨員及工作不積極的黨員”;三是“決議不要輕易，一成決議，就要堅決執(zhí)行”;四是“上級機關要勤快答復下級機關的問題，不要拖延太長，失了熱氣”;

五是“負責人事先要準備議事日程，議事日程要具體化;對問題的內容和環(huán)境先要調查清楚，并對于怎樣解決先要想一想”;六是“主席指導會議要采用很好的技術，要引導群眾的討論潮流奔赴到某一問題;但有重要意義的超出題外的發(fā)展，不但不要大殺風景地去喝止他，而且要珍重地抓住這一發(fā)展的要點，介紹給大眾，成立新的議題。這樣會議才有生趣，問題才能得到真正的解決，同時會議也才真正實現了教育的意義”;七是“廢止封建的會場秩序。共產黨的會場要是反映無產階級之積極活潑的爽快的精神，把這些做成秩序”。

對于紅軍中存在的各種錯誤思想和現象，“決議”制定的改正方法和措施，不是紙上談兵，而是切合實際，具有很強的實效性和可操作性。

真情實感，貫穿一種溫暖人心、貼近群眾的人文關懷

大革命失敗，國民黨制造白色恐怖，土地革命戰(zhàn)爭興起，紅軍初建，紅軍和紅軍中的黨組織長期處于農村游擊戰(zhàn)爭的環(huán)境……古田會議召開時，紅軍面臨的外部環(huán)境極其艱苦和惡劣，內部思想混亂，各種意見莫衷一是。在這種情況下，對于內部爭論，“決議”沒有生硬地采取對待敵人無情打擊的冷酷戰(zhàn)略，而是堅持以人為本的主導思想，循循善誘、和風細雨，眼睛向下、面向基層，同時文風又異常樸實，從始至終貫穿了一種難得的人文關懷。

主導思想上的以人為本

重讀“決議”，深刻地體會到以人為本的思想貫穿始終。這表現在“決議”各部分比重的分配上。僅從表面上看，在“決議”的八部分中，六、七兩部分專門講“廢止肉刑問題”和“優(yōu)待傷病兵問題”，對普通士兵和弱勢群體的重視程度可見一斑。“決議”傾注真情確立官兵一致的原則，提出堅決地廢止肉刑。批評對傷病員“注意不充分”、“不理問”的態(tài)度，要求“官長，特別是和士兵接近的連上官長，應當隨時看視傷病兵，送茶水給他們吃，晚上替他們蓋被子”。同時強調，“這些招呼傷病兵的方法，要定為一種制度，大家實行起來，因為這是最能取得群眾的方法”。以人為本的思想體現在對錯誤傾向和不良現象原因實事求是的分析，以及對策措施的切實可行上。這在本文前面已經做了比較詳細的論證，這里不再贅述。以人為本的思想還表現于在解決矛盾的過程中，既堅持了原則，又循循善誘，而且照顧了各方面的關系，比較容易為群眾所接受。

教育對象上的面向基層和群眾

盡管“決議”面對的是紅四軍乃至全體紅軍的各級指戰(zhàn)員，但“決議”的視角卻始終向下，官兵中重視兵的作用，階層上強調青年和婦女。“決議”第五部分專門講述“士兵政治訓練問題”，提出了上政治課、早晚點名說話、集合講話、個別談話、游藝、改良待遇、俘虜兵和新兵的教育、青年士兵的特別教育等八種方法。其中，“青年士兵的特別教育”被單列出來。在“決議”第八部分，單列一節(jié)講“紅軍與群眾的關系”;在黨的組織問題部分，“決議”專門設“紅軍黨內青年組織及其工作”一節(jié)。縱觀“決議”八個部分的內容，不論是現象的提出，原因的分析，還是措施的制定，都注意眼睛向下，面向群眾，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

方式方法上的平和務實

對于各種思想傾向和不良現象，“決議”提出的“糾正方法”，不是強行灌輸式的，而是靈活多樣、新鮮活潑、群眾喜聞樂見式的。比如，關于士兵政治訓練的方法，第三條是“集合講話”。具體如何講話，從講話的間隔時間、講話內容、參加的人員到群眾對講話內容的反映，“決議”都有詳細規(guī)定。再如，如何辦壁報，“決議”特別指明注意事項：一是“要快”;二是“內容要豐富一點”;三是“字要稍大點，要清楚點”。還有，前面講到的如何使黨員開會有興趣，“決議”都是用問題開刀，拿現象作靶，開誠公布，直奔主題。

語言表述上的樸實無華

“決議”雖然是中國共產黨和紅軍建設的綱領性文獻，卻摒棄了以往正式文件中常用的晦澀書面語言，代之以樸實無華的行文風格，用普通黨員和指戰(zhàn)員看得進、聽得懂的大白話、大實話，擺事實、講道理，深入淺出、解疑解惑，語重心長、娓娓道來。至今讀起來，還讓人感到親切和溫暖。

2014年10月31日，習近平同志在參觀古田會議會址時指出：“在古田會議召開85周年之際，我們再次來到這里，目的是尋根溯源，深入思考當初是從哪里出發(fā)的、為什么出發(fā)的。”是的，在國際國內形勢已經發(fā)生巨大而深刻變化的今天，我們回首過去，再看古田會議對建黨建軍的里程碑意義，再看誕生于革命戰(zhàn)爭年代的“古田會議決議”這部經典文獻，這對當前加強黨的建設和人民軍隊政治工作，仍具有重要的歷史啟示和現實指導作用。現在的各級黨組織、主要負責人和黨員干部，應該捫心自問：我們是否忘記或忽視了“從哪里出發(fā)的、為什么出發(fā)的”這樣一個基本問題？在制定方針政策的時候，是否故步自封、因循守舊？是否囿于表面、流于形式？是否高高在上、脫離群眾？“古田會議決議”為我們樹立了榜樣，它有著常讀常新、永不枯竭的生命力，值得我們永遠學習和借鑒。

（編輯 王 雪）

（作者是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科研管理部副主任、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