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才
初始的花園
我主動接近
那一片深陷泥淖的花朵
他們像云一樣,從我眼前飄過
他們目光蒼白,暗淡
像被破碎的陽光
反復翻曬的鴿子一樣
你看,那些遠離幸福的鳥
跟隨幾只游戲的彩蝶
優雅地走過
那一片傷痕累累的杏樹
他們就是那突然間
從枝頭上逝去的花朵
散落在水邊
是什么樣的風,吹亂衣衫
從他們慘淡的夢里
把天真的花朵,趕進書頁
當那些苦難的孩子
從千百朵花的夢中醒來
打開陌生的文字
一個花園丟了,他們會在哪兒呢
一個面孔丟了,會不會出現
在一個晴朗的下午
我相信,分享陽光的手
也會分享這些蒼白的面孔
我聽見那些過于成熟的講述
有梨花初開的氣息
何其美妙而我并不知道
梨花和童年的關系
在這個初生的花園
那談笑的孩子,不憂傷
不嗔怒,也不從容
五月的初夜
五月的初夜
月光是一天最后的盛宴
清輝如綠柳在湖水中生長
明月皎皎而我見到的
仿佛一個動人的女子
繞石而過
你看,那些瀕臨破碎的石頭
像饑餓的蘋果,蠢蠢欲動
你看,那些假寐的枝頭
跳動著燦爛的麻雀
掠走我寧靜、凋敝和平庸的生活
五月的麥地發出蝴蝶的尖叫
是風的尖叫,是幾條巨大的火蛇
讓獅子消滅,讓萬物成為灰燼
讓麥桿跌倒在唐朝的酒杯
再次喝醉江湖
此刻,我也聽到
街面流過同樣的水聲
這又是什么
一輛路虎剎車的聲音
像老馬的嘶鳴
流進夜色的耳朵
五月的初夜
雨水是一天最后的圣潔
我無法想象
多年后的雨水會怎樣
穿行這些市井的迷霧
會怎樣把夜色的麻木洗凈
那么讓我們徒步
向夏天走近
風景隱退,我只想知道
那些遠離時光的玫瑰
該是怎樣的干凈、從容和涼
鳥聲突然流過
是誰讓一陣暖風拔地而起
那近乎神性的鳥聲
突然流過萬物的耳朵
讓一群窗口從夢中醒來
向遠方仰望
是逐水而去的麻雀
互相說著早安
讓草木更加溫暖,和安詳
仿佛寒煙閃亮的羽毛以及
河面上搖蕩的柳枝
我說,如果有奇跡
那是民國沉淪的太陽
在青石板上回響
馬蹄從北方來
沾滿蝴蝶的暗香
我沿著鳥兒行走的軌跡
收集這些喑啞的聲音
讓整個上午有點響動
如果聲音再大些我就能逃離
這個城市的喧鬧
我的林子太小 日子擁擠
如果能尋得一盞露珠
一只殘缺的蘋果
我放棄的,不僅是夕陽的遼闊
還有最初的虔誠、寬懷和愛
穿越滄桑
告別故鄉時 風聲過耳
葉上細雨 每一朵荻花的涼意
都是與生俱來的種子
我把它種在愛人的領土
風吹白云 像吹散
一段貧窮的愛情
我把一個女人的疼痛
帶到光陰之河
杏花飄落 四月越來越遠
我揮霍了一株植物
絢爛的人生
從此蘆葦凋敝 花開虛無
我已經看慣了山水的斑駁
在往事的光輝里,郁郁寡歡
我知道 夜半鐘聲
已回不到唐朝的寺院
我愿以空閑的左手
抹去你自然而清朗的淚水
在如此矮小的江湖
再放牧一朵桃花
在故鄉的路口 結草銜環
黃昏來臨 我騎鹿趕往南方
牽一只小羊走過午夜的沼澤
如果這叫滄桑 我樂于接受
一萬朵花落的憂傷
時光奔波 這些茫然的村落
在飛鳥的氣息里,漸漸地
像一片黃葉荒疏而落
守夜人
只剩下你一人
守著這個夜晚的黑
像守著一件牧師的道袍
當燈光老去孤獨
越過柵欄 散失在風中
而你的影子像一只流浪的白狐
游進月光,灰色的角落
比樓房還從容
你注定要與這樣的夜晚
一起沉浮。要么干脆吞下
那個驕傲的廣場
像戰士一樣四面突圍
巷子比廣場更黑
只剩下一級虛妄的臺階
走廊比屋檐更黑
只剩下一架寂寞的梯子
不動聲色的是風
叮當作響的是門
越過午夜那道驚艷的門檻
總有一些素不相識的樹葉
在暗中打聽他人的秘密
或許,你還沒有發現
生活是另一個不可告人的暗夜
在這里除了你的愛人
和貓的眼睛
再沒有多少亮色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