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的復制與再創造

【圖注；虛位以待：李朝陽在他的“朝工作室”前。1. 陳丹青的色粉畫2. 李朝陽為其制作的銅版畫3. 銅版畫上陳丹青的簽名與朝工作室的鋼印；尚待完成的銅版畫】

路宜秋

9月28日，陳丹青到訪北京“五十五號院子”私人畫廊，這里正在展出他的以“溫潤”為主題的色粉畫，還有一幅復制其作品的銅版畫。在一個記錄這次到訪的視頻中，陳丹青指著面前這幅銅版畫對眾人說：“他實際上創造了我的這幅畫。版畫，就像燒陶，每一爐出來都是不一樣的。你不能說這是我喜歡的意境，你可以說他創造了一種意境，而這個意境我喜歡。”

“我那位‘秦始皇兵馬俑’在哪里？”陳丹青說著便向人群張望，他說的這位“秦始皇兵馬俑”是為他制作銅版畫的藝術家李朝陽。陳丹青有意向觀眾們介紹這位年輕的藝術家，他請李朝陽為大家介紹銅版畫的制作。而李朝陽站的并不居中，數秒之后，他被推進了攝影機鏡頭內，溫和地朝大家笑了笑，對于陳丹青的問題，他回答：“銅版套色。”

頂著雷干活

近日，為陳丹青本次展出的5幅色粉畫制作銅版畫的藝術家李朝陽在他的工作室接受了《中國經濟周刊》專訪。他坦承自己在制作前并沒有和陳丹青有過任何溝通，全憑自己對陳丹青及其作品的理解，對版畫的理解和對最好的狀態的追求完成銅版畫。在第一次拿著色稿去見陳丹青的時候，他向陳丹青解釋所選色調的理由和制作過程，足足十分鐘，陳丹青注視著他，一言不發，李朝陽甚至不確定陳丹青有沒有在聽他說話。李朝陽說完，陳丹青突然轉身向旁邊的人說：“你看這哥們兒長得好像兵馬俑啊！”

“陳老師其實是帶著一種玩的心態在做這樣一個事（復制色粉畫），這次他開頭不說什么色調之類的事情，而是跟我開個玩笑，我壓力一下子就減輕了，他還提出要給我畫像。但我們都知道陳老師其實很嚴格，他以前把自己的油畫作品拿出來做過版畫，他要求很高。我們制作版畫時都有種‘頂著雷干活’的感覺，一方面陳老師沒有提出任何要求，一方面時間太短了。”李朝陽說。

在采訪中，李朝陽多次提到“時間特別緊”。在所有版畫當中，銅版的工序最為復雜，涉及取色、四色套印、曝光、腐蝕、上色和印刷。第一幅銅版畫的制作用了整整一個月，展覽前三天，李朝陽和他的團隊通宵加班，才在展覽開始前一個小時捧著“剛從印機上下來的熱乎乎的銅版畫”趕到了展覽現場。“從現場看，還算比較成功吧。”他說。

銅版與色粉的對話

這次用銅版畫復制色粉畫對于陳丹青和李朝陽兩人來說，都是第一次。李朝陽第一次嘗試用銅版畫復制色粉畫，陳丹青第一次把自己的色粉畫拿出來做銅版畫。在李朝陽看來，這是兩種藝術的對話，因為兩者本來是毫不相干的藝術門類，色粉用筆作畫，筆觸、技法在視覺傳達上更加直接；而銅版是手工性的，是工業的，其制作涉及多個流程，跟用筆作畫是不一樣的藝術表達。但是兩者的矛盾恰恰激化了自己對于最終效果的欲望，并讓自己享受制作的過程。

銅版復制陳丹青的色粉畫，其間最大的矛盾恐怕就在于“溫潤”這種意境和效果的表達。色粉因其獨特的質地，畫出來效果是“潤”，陳丹青以色粉創作人體畫，更突出一種感性、溫潤和柔美。而銅版畫因其制作過程的特殊性，畫作會不可避免地帶有顆粒感，可能影響這種“溫潤”效果的表達。而制作銅版畫最大的問題在于，最終的效果無法提前預知。就像燒窯存在“窯變”一樣，銅版畫的藝術性也正體現在制作過程中可能出現的各種意外。在李朝陽本次制作銅版畫中，他們就遇到了始料未及的顏色的變化。

但陳丹青對這種變化感到驚喜。當他在畫廊看到微卷還有余溫的銅版畫，他說銅版畫勝過色粉畫，因為色粉畫受“粉畫的色澤決定，太黃了”，黃種人也沒有那么黃；但是銅版畫似出現幻化，達到了一種超乎想象的意境。他又說：“中國人畫畫不以厚重取勝，喜歡銅版畫里更加靈動的頭發，還有更加具有書法感的線條。”

對于線條的書法感，李朝陽認為是制作過程實現的，而非刻意追求的。在色粉畫中，人體的線條是筆畫出來的，比較實；但在制作銅版畫時，如果專為線條多上一道版，效果可能過于突出，于是便沒有做這一版。這一簡化處理實現了陳丹青說的“窈窕取勝”。

版畫，下一個收藏熱點？

在專業美術院校中，國油版壁雕是五類“老牌”專業。但與其他四類藝術相比，版畫的發展相對緩慢。從市場的反應看，在過去的幾年中，油畫的價格是“一年一大變”，而版畫的價格則是“三年一小變”。“有人愿意用100萬買一張油畫，但很少有人會用100萬買一張版畫。”李朝陽介紹說。

李朝陽認為造成版畫目前的現狀的根源在于版畫的接受程度普遍較低，人們對于版畫缺少足夠的認識，一定程度上存在心理障礙。人們往往會認為油畫是畫出來的，而版畫是印刷出來的，于是混淆版畫與印刷品的區別；同時，由于印刷過程，版畫的“復數性”也常常成為其價格回歸的障礙。

但這并不預示版畫的衰落，相反李朝陽認為版畫可能是下一個“收藏的賣點”。他認為中國藝術品市場在逐漸走向理性。2008年金融危機雖然對中國經濟并未造成實質性的損害，但是作為“金字塔”頂端的藝術品市場卻受到了不小的沖擊。“錢少了，反而促使收藏家和藝術品投資者更加理性地選擇購買藝術品。他們更需要藝術的鑒別與鑒賞能力，從而做出更理性的收藏或投資決定。”

“這次制作的版畫，雖然沒有全部完工，但是畫廊回應說70%～80%的畫已經被訂出去了，這就是一個很好的現象，大家不會瘋搶一幅作品，也不會完全不理解這個作品，越來越多的人按照自己的喜好和需求購置藝術品，這都是好的趨勢。”李朝陽說。

讓藝術家真正參與進來

對于李朝陽來說，版畫的藝術價值為大眾理解和肯定固然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但他并不急于看到這一點。他更希望看到藝術家“真真正正地參與進來”。他告訴《中國經濟周刊》，現在越來越多的藝術家有制作版畫的意愿，但是真正地參與不是把畫交給版畫工作室就足夠，而是藝術家能夠走進工作室，或在版畫的畫面做些標記，或進行色調的特殊搭配，這樣一來版畫便可成為一種再創作，藝術家和版畫家才真正在同等級、同理念下實現合作，這樣大家對于版畫的興趣才可以更高。

李朝陽說：“藝術家制作版畫一般交給版畫工作室來做，但是缺乏溝通與合作可能導致最終結果并非所愿。因為版畫家在制作版畫時是帶著創作的視角和心情，每一幅畫是獨立的個體，如果制作版畫僅僅追求完全的復制，那么藝術家創作的意義又何在？而每個人的藝術理念也不盡相同，藝術本身并無定準，追求與原作一模一樣更是一種莫須有的目標。所以我們希望能將藝術家請到工作室，參與到我們的創作，這樣會更好玩。”

版畫那些事兒

限量版畫 根據國際版畫公約，版畫作品在100版次以內才稱其為版畫作品，而超過100版次以上的作品為藝術衍生品。為了保證限量，制作完成限量版畫后，版畫家會選擇“毀版”。版畫最重要的價值是“版次”和“簽名”。由上頁圖3可以看到銅版畫上的陳丹青的簽名和朝工作室的鋼印。

版畫定價 版畫的定價通常有幾種方式：一、單張價格x版次=原作價格；二、由藝術家根據一級市場（畫廊）、二級市場（拍賣）的已有情況制定價格。陳丹青色粉畫的市場價格區間在20萬～40萬，李朝陽為其5幅色粉畫各制作30幅銅版畫，單幅畫廊售價在3萬左右。

版畫升值 藝術家經典作品的復制版畫隨著銷售數量的增長有升值空間，例如：當出售了20張的時候會進行第一次調價，作品售價會增加10%～20%左右，每銷售20張之后會調價一次。在銷售最后一批作品時，價格根據市場情況有可能飆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