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案情]2013年10月的某日下午,未成年人張某、吳某因瑣事發生矛盾,后二人約定各自找人在某酒店門口打群架。次日,由張某、吳某糾集,未成年人王某、白某等人積極參與的聚眾斗毆案發生,其間造成3人輕微傷,并造成公共秩序混亂,交通一度中斷。后經公安機關偵查、檢察機關審查起訴,于2014年1月的某日下午,由某區人民法院少年刑事案件審判庭不公開開庭審理未成年人張某、吳某、王某、白某等聚眾斗毆一案。庭審中,在審判長的主持下,某區人民檢察院專司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辦理的公訴人按照法律規定,完成了宣讀起訴書,法庭訊問、示證質證和發表公訴意見等法定程序。值得注意的是,公訴人在庭審中首先通過嚴肅、激昂的形象和語調宣讀了起訴書,不但切合了國家公訴人的身份和職責,而且使被告人在莊嚴肅穆的法庭氛圍下接受了一次精神洗禮。在接下來的程序中,公訴人改變宣讀起訴書時的威嚴神情,將落在未成年被告人身上的目光變得慈愛,話語也是變得較為溫和,并適時進行精神安慰和心理疏導。在公訴人創造的比較寬松的氛圍下,各未成年被告人十分配合庭審工作,而且都比較充分的表達了自己的辯解觀點。在接下來的法庭教育環節,公訴人結合此前所作的針對各被告人的社會調查報告,及在庭審中掌握的新情況開展了簡短而全面的法庭宣教工作,從犯罪行為到法律規定,從對被告人本人到對被告人的監護人,都進行了入法入情入理的法庭教育。最終,各被告人及到場的法定代表人都深刻地認識了自身錯誤,表示認罪服法,并從此改過自新,取得了良好的庭審效果。
對未成年人的“教育、感化、挽救”一直是未成年人刑事工作的重中之重,也貫穿于刑事訴訟的各個環節。基于未成年被告人涉世未深,心理脆弱的特點,公訴人在未成年人刑事案件的出庭支持公訴工作中必須慎重選擇和運用合適的出庭風格,運用柔和的語言,積極開展法庭教育,以實現對未成年人“教育、感化、挽救”的目的。筆者認為,公訴人在未成年人刑事案件的出庭公訴工作中,應特別注意以下三點:
一、選擇正確的職責定位和適當的出庭風格
出庭風格是公訴人為實現公訴目的,在出席法庭支持公訴過程體現出來的,以肢體語言形式、言語表達方式及心理情感變化等為主要內容的外在表現,是公訴人內心價值判斷在特定目標指引下的外在闡發。毫無疑問,由于性格、性別等差別,每個公訴人都會有自己特色的出庭風格,但筆者認為出庭風格在很大程度上受公訴人自身職責定位的影響。一直以來,不論在法學理論界還是在司法實踐中對于檢察機關的角色定位都存在爭議,總的來說有“嚴厲打擊犯罪”和“正確適用法律”兩種角色定位觀點,前者認為公訴人是犯罪的打擊者、是與違法犯罪勢不兩立的正義的維護者,與之相對應的是慷慨激昂式的出庭風格,慷慨激昂式的公訴風格主要通過嚴肅的神態、凜冽的肢體語言和高亢激昂的語言表達,以一種壓倒性的姿態給被告人以心理壓制和威懾,這種風格主要受傳統職權主義模式的影響,體現的是“堅決打擊刑事犯罪”的價值取向;后者則主張公訴人與其他訴訟參與人平等參與司法程序,通過對話機制完成法律監督任務,與之相對應的是理性平和的出庭風格。理性平和式出庭風格則以鎮定、平和的面部神態及語言表達為主要特征,這種客觀、公正、理性、平和的風格體現公訴人審慎、中立、謙抑、持衡的特質,這種出庭風格建立在公訴人“查清案件事實,正確適用法律”價值追求基礎之上,在司法實踐中處于發展階段。根據我國憲法規定,檢察機關是國家的法律監督機關,在司法實踐中檢察機關擔負著監督偵查機關(部門)和審判機關的重任,亦即是法律正確實施的守護者、督導者。近些年,隨著法治理念的進一步深入人心,檢察機關“正確適用法律”的角色定位觀點漸漸成為主流。筆者贊同第二種觀點,在刑事訴訟程序中,檢察機關與被告人一樣都是一方訴訟主體,雙方在訴訟中的目的都是為了查清案情,正確適用法律。從人性的角度看,檢察官個人與被告人是平等的,被告人也應當享有普通人所共有的尊嚴、人格不受侵犯的權利,這就要求公訴人在出庭工作中持有一種平和的心態,公訴人系出于工作職責代表國家開展工作的,而不應帶有私人情緒。特別對于未成年被告人涉世不深,心理較為脆弱,很容易受到驚嚇和傷害的特點,公訴人在出庭支持公訴過程中更應當采取理性平和的風格。理性平和的出庭風格要求公訴人以平和舒緩的語氣闡述事實,以循循善誘的方式加以訊問和教育。在本文案例中,公訴人正是采用了理性平和,甚至是慈愛溫柔的態度去面對未成年被告人,才達到了良好的法律效果和社會效果。筆者認為,在未成年案件出庭公訴工作中堅理性持平和的風格,一方面可以減少未成年被告人叛逆、抵觸及緊張的情緒,可以促進客觀、全面的查清案情,保證庭審的順利,高效開展;另一方面可以減少莊嚴肅穆的法庭審判對未成年被告人造成的心理沖擊和情感上的損害,從而為日后接受幫教,重新走上生活和學習的軌道打好基礎。筆者認為在未成年人案件的公訴工作中,理性平和的出庭風格主要運用在訊問、舉證和法庭教育環節。
當然,在出庭公訴工作中,慷慨激昂的形式也不是必然不可運用,但對這一方式的運用應把握兩項原則,一是不要讓未成年被告人產生公訴人在“針對我,欺負我”的誤解;二是不要對未成年被告人的心理造成傷害性沖擊。慷慨激昂的形式主要是為了展現法律的威嚴和司法機關查處犯罪的決心,主要運用于法律文書的宣讀及未成年被告人進行無理狡辯的法庭調查、法庭辯論等環節。
二、運用合適的語言表達
筆者認為,公訴人在未成年人刑事案件出庭支持公訴期間必須運用適合未成年人身心特點的語言及相應的表達方式、方法,以體現對未成年人的特殊關愛。
首先,法庭用語要體現溫情與關懷。要求在法庭調查和舉證階段,公訴人訊問未成年被告人時言語不可激烈,態度不可過于生硬,盡量使用讓未成年被告人能夠理解的用語,在必須使用法律專業用語的情況下務必要詢問被告人是否理解,必要時要加以解釋和說明。如:“你是怎么到案的?”可改為“你是被抓的,還是主動到公安機關投案的?”這樣的說法;再如,問“你有沒有使用兇器?”,爾后應該對兇器的概念加以解釋。此外,對于諸如“同案”、“贓款”、“自首”、“立功”等專業術語一定要加以必要的解釋說明。筆者認為,開展這些工作可能延長庭審時間,但這些工作一方面可以避免因未成年被告人不理解而導致的庭審程序的停滯和尷尬,保證庭審的順暢,另一方面可以體現公訴人對未成年被告人的特殊關懷,溫暖未成年被告人的心靈,從而促進未成年被告人從心理上接受公訴人的意見和理由,接受庭審程序,有助于其認罪服法,改過自新。其次,在庭審中切忌厲聲斥責,堅持以理服人。在庭審中難免出現未成年被告人狡辯和無理取鬧的情況,由于未成人涉世不深,法律知識匱乏等原因,導致他們有些時候認識比較偏激,甚至出現情緒失控、語言失范的情況。面對這種情況,公訴人切忌針鋒相對,采用激烈甚至侮辱人格的詞句,以免刺激未成年被告人的逆反心里,導致庭審的混亂和尷尬。公訴人一定要借此機會做好說服教育工作,講法律、講人情,耐心引導。如在本文案例中,未成年被告人張某一度辯解稱是吳某挑起的事端,是吳某要找人打他,他自己找人是為了防止自己被打,他是“正當防衛”,不應該受到處罰,而且言語之間還流露出公訴人“不明是非”的意思。對于這種情況,公訴人不急不躁,并沒有表現出不耐煩和憤怒,而是從法律和事實入手,首先向其解釋正當防衛的構成,然后結合案情問他“為什么要讓自己找到人都帶上棍棒?”、“為什么到達案發現場后看見吳某等人沒來還要打電話催促?”,在發現張某無言以對之后又趁熱打鐵的對其進行“聚眾斗毆罪”的法律宣講,最終使得張某認識到自己的行為已經破壞了公共秩序,已經觸犯了刑法,最終羞愧的低下了頭。
三、堅持開展法庭教育工作
對于未成年人的幫教工作應當貫穿于刑事訴訟的整個環節,而法庭審理過程是對未成年被告人進行定罪量刑的重要程序,基于庭審威嚴、權威的氛圍,在此環節開展法庭教育對于促進未成年人扭轉過錯心理、悔過自新具有十分積極的作用,是對前期幫教工作的鞏固,也為后期的幫教工作奠定了基礎。教育對象不但包括未成年被告人本人,還應當包括未成年人被告人的監護人,主要圍繞犯罪發生的誘因及今后如何改正兩方面進行。然后結合被告人的認罪態度進一步提出量刑建議。這一舉措不但強化了對未成年被告人的幫教工作,而且對于那些認罪態度不好的未成年被告人起到了很大的觸動作用,促進他們深刻反省自己的行為,從而為進一步的輕緩量刑工作提供了條件。
首先,檢察機關應當主導法庭教育。在庭審中,可以對未成年被告人進行當庭教育的有審判人員(包括審判長、人民陪審員)、公訴人、未成年人的監護人,當然,辯護人也可以進行適當的教育工作。不過筆者認為,公訴人應當在這個環節中占據主導地位:一方面因為法庭審判是由檢察機關啟動的,檢察機關在整個庭審程序中都應當處于主動地位;另一方面,基于先前的訴訟程序,檢察機關對未成年人的相關犯罪事實及個人情況比較了解,對未成人的犯罪原因、悔罪表現也有比較全面的認識,故由公訴人代表檢察機關開展法庭教育更具有效性。
其次,公訴人應當做好法庭教育工作。一方面,法庭教育可以采用多種形式。法庭教育過程中可綜合運用案件所涉法律宣講、類似案例簡短解說、與未成年被告人簡短對話交流、意見指導和犯罪原因分析等多種手段,但無論如何,公訴人在教育過程中切忌有高高在上的姿態,未成年被告人多處于青春期,其叛逆的性格使其很難真心接受生硬語氣表達出來的觀點,為此,公訴人必須有一種開放的胸懷和平等的意識,只有這樣才能夠真正觸及未成年人被告人的心靈深處,達到事半功倍的教育效果。另一方面,對未成年人的法庭教育要有針對性。未成人犯罪形式多樣,相應的未成年人具有千差萬別的家庭環境、成長經歷、社會交際及特殊心理情況。為此,公訴人在開展法庭教育中必須認清未成年被告人的犯罪誘因及犯罪特點,以“治病救人”為目的,有針對性的開展教育,如對因交友不慎誘發犯罪的,公訴人應著重對未成年被告人的人際交往情況進行分析,在對其此前教育進行客觀評價的基礎上對其進行建設性指導。如因心理問題所引發犯罪的,則需要公訴人在庭前做好相關心理學知識準備,必要時聯合有經驗的人士的一同出庭開展教育。在法庭教育中,要注重實效,切忌千篇一律,走過場,搞形式主義。在本文案例中,公訴人了解到被告人張某和吳某是因為與一女生談戀愛產生的矛盾,進而相約毆斗,而王某、白某等被糾集的人又很崇拜“哥們義氣”,導致被張某、吳某被拖入犯罪行為。公訴人針對不同的犯罪誘因,開展不同的法庭教育內容,從早戀的危害到自我情緒控制,再到如何正確應對朋友的不當要求,公訴人入情入理,讓整個庭審現場人員都為之動容,取得了比較成功的教育效果。
最后,公訴人可對未成年被告人的監護人進行必要的教育。筆者在辦案過程中發現,未成年被告人的監護人在未成年人的成長過程中或疏于對未成年子女的管教,或過分溺愛,總之對未成年被告人走上犯罪道路具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故對未成年被告人的監護人進行必要的教育就顯得極為必要。一方面,可以促進未成年被告人的監護人重新審視自己對孩子的教育、撫育方式,從而樹立正確的教育理念和方法,從未成年人的家庭教育方面堵塞漏洞,減少未成年人犯罪幾率。另一方面,對監護人的教育也可以極大觸動未成年被告人的心理,促進他們在以后可以更好的服從監護人的管教,修正自身心理和行為。
綜上,公訴人在選擇正確職責定位的基礎上,以平和為主,并輔之以關懷、慈愛的姿態開展出庭公訴工作,將會緩解未成年人的心理壓力,減少未成年人對司法機關的敵視。同時積極開展法庭教育工作,有利于促進對未成年人的教育、感化和挽救,落實“教育為主,懲罰為輔”的刑事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