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龍號”女博士：海與洋的依戀

一樁暗戀發生在海事大學，讓你的性格堅硬起來

2005年7月10日一早，在綠皮火車“咣咣當當”的震響中，白響恩、凌貴陽隨一位帶隊男輔導員及上海海事大學其他四名團支書，從上海坐火車去洛陽，到小浪底進行水域考察和暑期社會實踐，僅白響恩等兩個是女生，硬座票，全程超過15小時。車上還有許多人買的是站票，擁擠不堪。晚上，白響恩和那個女生干脆鉆到座位低下，用報紙鋪在地上睡了一夜。

下火車后，七人直奔汽車站，坐上通往孟津縣的中巴車，一個多小時后便到達小浪底鎮。看到黃河滔滔和雄偉的大壩，白響恩興奮地大叫：“好壯觀呀！”考察了一天的水域，晚上夜宿農家樂，因只剩一個房間，只好男女“混居”。白響恩和那個女生睡床上，男生全打地鋪。盡管涼風習習，穿著襯衫、長褲的白響恩還是熱出一身汗來，要不是白天太過疲憊了，在上海出生長大的她肯定熬不過，夜里幾次醒來，她看到凌貴陽睡得很踏實，甚至動都沒動一下……考察途中經過山區，為省路費，他們選擇爬山，白響恩不是胳膊被蟲咬，就是腿被荊棘劃傷，凌貴陽自有辦法：用牙膏涂她被蟲咬處，用創可貼替她處理傷口，還背著挪不動步的她翻越陡峭、泥濘的幾段山地。白響恩真嘆服他的氣力和毅力……

1984年8月，白響恩出生在上海一航運家庭，母親生她時已35歲，全家都對這個獨生女寵愛有加。2002年，她考取上海海事大學航海技術專業本碩博連讀，這個“冷門”專業，兩個班，女生寥寥無幾。她和僅是本科生的凌貴陽是各自班的團支書。凌貴陽家在安徽全椒縣武崗鎮，進校就開始到處做家教、上街發廣告傳單、在商場做兼職推銷，既能干，又能吃苦，這倒讓她暗暗佩服。航海技術專業有許多實踐性課程，如高臺跳水、小艇訓練、海上救生、消防演習、急救培訓，哪一項都需要體能，需要勇氣和毅力。這自然難不住從小在農村長大、能吃苦的凌貴陽。可白響恩不行，她畢竟是一個在上海長大的“嬌嬌女”，每到這樣的課程，她就有點畏懼。凌貴陽對她毫不客氣：“你這也怕那也怕的，還怎么熬完本碩博的課程？”白響恩沒好氣道：“我讀的是航海技術專業，又不是非要駕船。”凌貴陽說：“不去海上航行，你那夢想就得打折！”白響恩一下子沒話說了。航海，可是她自小就有的夢想。

凌貴陽認為一個人在優裕的環境中長大，性格往往懦弱嬌氣、綿軟游移，精神氣質不健全，他說：“女性的天空本來就低，羽翼本來就稀薄。要想飛，首先就得讓自己的心先硬起來！”白響恩佩服他的見解。再上實踐課時，她每次硬著頭皮支撐下來。兩個班常在一起開展各種競賽，她爭取少輸或不輸給凌貴陽。

海事大學門口有一個敬老院，白響恩常隨凌貴陽等一起去獻愛心。凌貴陽總是一邊替老人喂飯，一邊跟老人開心地聊天，有的老人嘴巴歪斜，不斷流口水，他絲毫不嫌臟。白響恩也學著給老人梳頭，老人夸她漂亮、心善。她看著凌貴陽，覺得不無驕傲。

漸漸地，白響恩少了膽怯，少了畏懼，還多了一份愛心，連性格也變得外向了。為了向凌貴陽“學習”，她利用自己英語好的優勢，去做英語家教或給人翻譯資料，賺錢買書、買首飾，去敬老院獻愛心。

白響恩身高1.73米，漂亮高挑，家在上海，將來又是博士，不乏男生追求，有本校的，也有復旦等外校的，有的家境很好，但她卻始終難被打動，覺得沒人能夠“駕馭”得了她，倒是有點服氣凌貴陽……這次暑期社會實踐，共用了9天。白響恩黑了，瘦了，卻感到自己“脫胎換骨”。這9天中，她感到凌貴陽時時在照顧自己，那份暗戀似“呼之欲出”。她猜想，因為他們出身、家境和學歷有明顯差距，他肯定沒有勇氣表白，她內心感動又猶豫，但看凌貴陽的眼神，卻多了一絲溫柔……

主動追愛驚喜連連，上海港的“神奇傳說”

2005年12月5日，凌貴陽參加學校和用人單位組織的“雙選會”，與青島港簽約。當時，白響恩正在家，從女同學那得知消息，忙打車從家里直奔學校，直接對凌貴陽說：“你簽上海港，我們試試看……”

凌貴陽眼圈一下子紅了：“我希望這輩子只談一次戀愛……”聽到這千金之諾，白響恩驚喜地點了頭。

那天，凌貴陽推著自行車送她回家，白響恩贊他善良、真誠、質樸、有主見、能吃苦，會照顧人，說她放在水房的水瓶常打滿水，她知道是誰打的，她已習慣身邊有他的存在……凌貴陽聽了，再次激動道：“我給不了你優裕的生活，但保證一輩子不讓你吃苦！”她笑了。路遇大雨，凌貴陽到超市買了把草綠色的天堂傘，她替兩人撐著，稍向他偏一點，他便推過來。他身高比她略高，她就稍稍把傘撐高一點，體驗到一種雨中的“浪漫”……

凌貴陽于是簽了上海港引航站，任實習引航員，月實習工資1800元，住單位集體宿舍。2006年夏，白響恩畢業讀研。凌貴陽隔天便騎著那輛二手舊自行車，從碼頭到學校看她，再從學校送到她家，又從她家接到學校，都是在她家樓下附近等她，穿過大街小巷，騎行在江邊碼頭，一路風景，一路快意。親友們給白響恩介紹有車有房的“官二代”、“富二代”，有的學歷很高，都被她婉言回絕。她要堅守勇敢追來的貧寒、卻美麗純潔的真愛！

2006年8月29日，白響恩22歲生日，凌貴陽花300多元，給她買了只大紅的真皮首飾盒，用來裝她的首飾，讓白響恩小小地驚喜了一回……

2008年春節，白響恩叫上一位女同學，第一次去凌貴陽安徽全椒縣武崗鎮老家，見到了他樸實、忠厚的父母。臨離開時，凌母拉著白響恩的手說：“我們就想兒子早點成家……”回到上海，她毅然對凌貴陽說：“我都去過你家，你父母也默認我了。你考慮吧。”凌貴陽很感動：“我還以為你見到他們會動搖。”

2008年2月，凌貴陽實習期結束，正式轉為引航員。對進入中國水域的外輪實行強制引航，引航員要代替外輪船長履行職能，又被稱為“水上國門第一人”。對一些特殊船舶，以及特種船舶、危險品船舶也要實行強制引航。引航員是國際上公認的高風險行業。大型外輪的軟梯有幾層樓高，如遇臺風添亂，站在軟梯上的引航員隨風搖晃，稍有不慎，就會造成人身傷亡的嚴重后果，一旦出了事故，也會造成巨大的財產損失。一次，上海港遇強臺風，水高浪急，凌貴陽三天三夜奮戰在港口，白響恩擔心，但相信他的能力和毅力。凌貴陽出色完成了任務，保證了引航安全。

引航員還要掌握熟練的英語，這正是白響恩的強項，她常幫凌貴陽輔導英語，給他“布置作業”。凌貴陽工作出色，月薪快步提高到1萬多元。他花1500元在白家附近的陸家嘴租房，不用再跑那么多路了。

2008年夏，白響恩碩士畢業，留校當老師，教航海專業課。2008年10月，她登上學校“育鋒”號教學船任實習三副，“育鋒”號也是一條跑中韓兩國的商用集裝箱船。雖然大三大四，她就上船實習過，但這是首次去登船工作，凌貴陽為她送行，眼中滿是期待和鼓勵：“看看你平時學的那些實踐課有沒有用。”白響恩躊躇滿志：“我絕不會向海洋低頭！”那次航行，海面上突起臺風，船搖晃得很厲害，一度傾斜30度，白響恩站立不穩，但她很快戰勝了頭暈、嘔吐。當她安全返回時，凌貴陽去碼頭接她，依在他的肩膀上，她眼淚“嘩啦啦”滾了下來。凌貴陽心疼地笑道：“你很快就會習慣的。”

接下來的一年中，白響恩大多數時間都在船上，凌貴陽的經驗，成為她最好的引導。兩人聚少離多，愛情卻有了另一番詩意。每次“育鋒”號進出上海港，通過望遠鏡看見彼此的身影，他們就通過船上的公共頻道打暗號，互叫“老鷹”、“熊貓”，再轉入“私人頻道”說悄悄話，后來各船聽出他們的聲音，都聽他們的“親密對話”……他們的愛情就像唯美的“神雕俠侶”，成為上海港一個動人的“神奇傳說”。

女博士裸婚！穿越北冰洋何懼勇往直前

2009年春節，白響恩第一次帶凌貴陽上自己家，他買的禮物是大米和食用油。父母知道女兒認準了的事便很難改變，他們雖不太滿意，但也相信女兒的眼光。

3月26日，凌貴陽用一束鮮紅的玫瑰、一只4000多元買來的小鉆戒，向白響恩正式求婚：“我要死磕你一輩子！”她的心一片柔軟和幸福。

面對凌貴陽父母希望他早點結婚的期盼，4月1日愚人節，白響恩毅然決定領證結婚。當天，她讓凌貴陽騎自行車帶著她，去浦東新區民政局領取了結婚證。回去后，凌貴陽送她一只木頭做的小裝飾盒，里面有三個抽屜，一個里面裝著他的工資卡，一個裝著他的獎金卡，一個裝著單位剛發的100元蛋糕券，意味著從此將把“全部家當”都交給她。她很感動地說：“我的，也就是你的……”第二天，他們去當初上課的教室，身穿白色海員服，彼此相對凝視，深情款款，拍了幾張獨特、浪漫的“婚紗照”。4月10日，他們在上海舉行了雖不大、卻新穎浪漫的婚禮，凌貴陽親自開著新買的克羅茲來接她;白響恩沒請婚慶公司，一切都由她親自操持，她找花店訂花，在淘寶上租婚紗，完整地體驗其中的每一個小幸福……

白響恩很快又上船了。凌貴陽擔起了家里的一切，把年過六旬的岳父母接到身邊悉心照顧。這年底，白響恩趁休假，拿出自己攢的積蓄，給公公婆婆買了10萬元養老保險。安徽的鄉親們聽說后都贊嘆不已。

2012年初，白響恩開始攻讀博士學位。她利用校園的科研資源，組織并成立了“引航員心理研究”課題組，并去上海港引航站給引航員們講解，回家則給凌貴陽排解壓力，讓他可以無壓力上崗。凌貴陽因為工作出色，屢被上海港引航站評選為優秀引航員。他還到華東師范大學讀了MPA公共管理碩士，以便迎頭趕上妻子。這年4月，白響恩離開“育鋒”號，準備“造人”。誰知6月，因為她具有豐富的理論和實踐經驗，被我國科考船“雪龍”號任命為首位穿越北冰洋的四位駕駛員之一，也是首位女駕駛員，她放棄了懷孕的打算。

6月27日，凌貴陽將妻子送到“雪龍”號上，并寫了一首詩《雪龍送妻行》：“驟雨初歇日清冷，蛟龍入海無魄魂。自知同去不可為，千里終別送一程。”白響恩依依不舍地擁抱了丈夫……

在歷時三個月的航程中，白響恩經歷了極寒、白晝和體能等無數艱苦的考驗。8月30日，“雪龍”號在北極點附近被困長達11個小時，引起全世界關注。白響恩在郵件箱里給丈夫寫了封“遺書”：“一個女婿頂半個兒。假如出險，你要替我照顧好父母……”將它存在草稿箱里，并沒有發出去。凌貴陽得知“雪龍”號被困的消息焦急萬分，默默祈禱妻子平安歸來！

“雪龍”號安全脫險后，白響恩作為唯一的船員代表受了冰島總統接見，總統問她：“女性為什么會喜歡航海？”白響恩說：“我喜歡遠洋，喜歡挑戰！”

9月27日，雪龍”號安全駛進上海港，凌貴陽引航，白響恩驚喜不已。上船后，他看著妻子，一臉深情：“你瘦了，安全回來就好！”白響恩眼淚涌了出來。

白響恩一邊讀博，一邊又登上“育鋒”號繼續工作。2013年，她榮獲“上海市青年五四獎章”等一系列榮譽，并在2014年夏作為唯一的中國人，到俄羅斯最大的核動力破冰船上工作，成功登上北極點。

2014年2月，白響恩父母同為66歲，按江浙一帶風俗，女兒（或兒媳婦、侄女）要親手為父母切上66塊肉，寓意長命百歲。2月16日，凌貴陽特意將岳父母請到陸家嘴一家有江景的大酒店。白響恩為父母各自切了66小塊王品牛肉。一家其樂融融。

4月1日，結婚紀念日，凌貴陽特意寫了一首詩《愛的紀念》送給妻子：“一份惦念、一份掛牽，一份真誠、一份愛戀;不以時間流逝而變遷，不以境遇變換而消減。你的笑聲時縈繞耳邊，你的笑顏常懸掛眼前，揮之不去、甜在心間。憶往昔，躊躇滿志生活彌堅，攜手奮進不棄不嫌。望你愁絲滑過發間，凝重慚愧涌上心田。春秋十載不改初識美麗容顏，百花叢中你最艷！純潔的心靈、努力地改變，人生相依共嬋娟，那是我永遠的信念！”白響恩感動而又不無幽默地說：“你可是我的引航員呢。”

目前，白響恩即將完成北冰洋航道研究的博士論文。今年11月，她還將隨一艘澳大利亞船登上南極。明年，她準備生個孩子，讓他們的幸福更加完整……

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白響恩說，他們的愛情雖然不富貴，但是非常幸福。她慶幸自己勇敢追來了愛，也追來了精彩的人生！

（希望看到主人公更多圖片，參與互動，請掃描本刊封面上的知音公眾號二維碼，關注后回復“凌貴陽”。）

編輯/胡 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