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采耳:我知道你是一個電臺直播主持人,并且還是一個國家注冊心理咨詢師,在這里有個巧合,詩歌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也是從心理出發的,我想知道的是,在寫作中你是否也曾考慮到此類問題?
蘇蘭朵:在創作的開始,沒有刻意考慮過這個問題。詩歌嚴格來講是心靈的產物,而不是心理的產物。深入心理學,你會發現人對自己的心靈有很大的遮蔽性。很多心理問題,都是不能正視自己產生的,是將自己的真實心理壓抑和潛抑的結果。壓抑是硬生生地抵擋回去,潛抑是選擇性地“忘記”,排斥到記憶的深處。而文學創作,是要直面心靈,正如朱光潛先生說的,有話要說,要心口一致,不能說謊。就我個人的經驗,詩歌創作是很好的抒發內心情緒的途徑,使心中郁積的思想和感情通過對文字的藝術加工顯現出去。從這個角度來說,它和心理學又是有關系的,這是我在寫詩之后才意識到的。
采耳:你曾在主持電臺節目的時候,闡述過自己對音樂的愛憎,而音樂和詩歌在某種程度上也是相通的,藝術都有相通之處,那么,對你來說,詩歌和音樂之間你是怎樣區分的,你又是怎樣去闡述你對詩歌的愛憎的?
蘇蘭朵:這是我感興趣的話題。在所有藝術門類中,我覺得詩歌和音樂的相通之處最多。建筑、雕塑和繪畫都是訴諸視覺的藝術,而詩歌和音樂是訴諸聽覺的。按照黑格爾的說法,詩歌是最高級的藝術形式,而我還是覺得音樂所表達的美更變化多端和不可言說。我曾經做過將近六年的音樂節目,對西方現代音樂有過粗淺的研究,在我的生活中,音樂比詩歌更讓我依賴。我的絕大部分詩歌都是在有音樂背景的情境中完成的,一般,我會根據所要寫的詩的情緒和內容選擇一首合適的音樂,有時候,一首背景音樂的選擇,直接影響了我詩歌的最終走向。我的體會是,音樂可以引領我的心靈飛到一種情思的極致,那也是我的詩歌想要到達的極致。在動筆之前,是要有靈感的閃現和簡單的構思,而動筆之后,就是藝術的再現過程,必須觸摸到極致,才能更高層次地進行文字再現。有時候,我的詩歌靈感也來自音樂的觸動。除此之外,我覺得詩歌的韻律和節奏也和音樂有著扯不斷的聯系。新詩有意打破了古體詩的格律桎梏,但是隱秘的韻律還是存在著,這是詩歌作為一種藝術形式美的規律,沒有韻律美的詩歌在我看來不是好的詩歌,語言也是有韻律美的,詩歌是依托語言和音樂的藝術形式。正是基于這一點,我不太喜歡過分隨意的口語詩。每一種藝術都是有一個固定的形式規范的,這是它區別于其他藝術形式的重要標志,脫離了形式,也就背離了這種藝術。比如詩歌如果只剩下了思想,就走向了哲學。萊辛在《拉奧孔》中還闡述過詩歌和繪畫在刻畫美上的區別,他認為,繪畫的美是擺在那里的,而詩歌刻畫美,必需要具有繪畫所達不到的流動性。這個流動性,我覺得也是音樂美的體現,還有前面提到的變化多端和不可言說,也是詩歌追求的境界。
采耳:從你的詩集《碎碎念》中,知道你有旗人的血統,這是個偉大的民族。你是屬于正八旗還是外八旗?我們也知道每一個少數民族都有屬于她自己的史詩,旗人詩歌有哪些傳典的呢?是否影響過你?
蘇蘭朵:嚴格來講,我是半個旗人。我母親的家族是正黃旗。談到滿人詩歌,首推納蘭性德,很遺憾,我讀得不多。最早的詩歌啟蒙應該是宋詞,偏愛婉約派。新詩的啟蒙來自國外的詩人比較多,像狄金森、阿赫瑪托娃、波德萊爾。國內的詩人比較喜歡李亞偉、多多和海子。還有,我想特別提一下當代的巴音博羅。同樣作為一個滿族詩人,他是在詩歌創作中真正思考過民族問題的。他的很多以滿族為題材的長詩和組詩很厚重很大氣。作為我詩歌創作上的引路人,他詩歌中流露的嚴謹和貴族氣息對我有一些影響。我寫滿人的詩歌很少,組詩《迷途》是一個模糊的嘗試。這個民族對我的影響,更多是性格氣質上的,畢竟我的血管里流著這支喜歡征戰、也擁有無限包容性的游牧民族的血。
采耳:從少數民族來說,她的文字,傳統,以及獨特的風俗都會帶來神秘的東西,你的旗人血統是否影響過你?寫作的時候又是否對你有過幫助?這里說的是民族本身的概念,不是上一個問題的民族史詩。
蘇蘭朵:影響應該是有的,但大都是隱性的。小時候生活在姥姥家,見過一些滿人的傳統服飾,都是祖太姥壓箱底的,沒見他們穿過。還有嬰兒用的悠車,吊掛在房梁上。滿人喜歡養狗,不食狗肉,我從小對狗就有深厚的感情。逢年也見識過一些傳統的請安的禮數。這些我在散文中有零星提及,沒有進入過我詩歌的領域。我想,最大的影響,應該是滿人教育孩子的自由方式。我自小像男孩子一樣長大,未受過特別的約束和寵愛,這可能直接保留了我自由開闊的天性。這一點,在詩歌創作中是非常珍貴的。這也是我后來意識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