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藁城市九門村如今是一個村子,也是鄉(xiāng)政府駐地。但歷史上它曾是一座著名的城池,比如今藁城市政府駐地廉州鎮(zhèn)歷史還要久遠,以至于當(dāng)?shù)貙W(xué)者說,歷朝歷代,如果不提九門,藁城縣志都沒法編。讓我們一起走進九門村,走進這座業(yè)已消失的古城。
聲名遠播 林家父子招帝王嫉
2300多年前,當(dāng)林皋父子拋家舍業(yè),星夜兼程,往白云山隱居時,他可能想不到,日后他所住過的這個村落,會發(fā)展成一個繁華的縣城。
從307國道一路東行,入藁城市境后有一條南北向的機場路,駛上此路,向北跨過滹沱河,當(dāng)看到路兩側(cè)清真特色飯店一家挨一家時,就知道到九門了。這個村整體坐落在九門古城遺址之上,但地面已難找到古城痕跡,古城,只留在老人們的記憶里。底志卿老人還記得小時候那座高大的“城坡子”,就在如今的機場路東側(cè),有七八十米長,二三十米寬,南北向,三層樓高。1958年改造農(nóng)田、以土壓沙時,把城坡子清掉了。至于城坡子是古城的什么“部位”,底志卿也說不清。到1966年,古城殘垣基本平毀,古城從地表上消失。
當(dāng)?shù)赜腥苏f,九門得名是因為城有九個門。也有一些人認為這個說法不對,祖祖輩輩傳說,九門城只有四門四角。相傳王母娘娘身邊的兩個織女下凡,比著蓋房子。化作小姑的織女一夜造了一座寺,化作嫂嫂的織女一夜修了一座城。本來要修九門九關(guān),結(jié)果沒修好雞就叫了,城只修起四個角。
民間傳說是人民群眾的口頭文學(xué),但從中亦可獲知一些信息,九門應(yīng)該不是因為九個城門而得名。事實上,它是因一個大家庭而得名。早在唐代,就有林姓后裔不斷修編林氏族譜,多次提到,他們的始祖是商紂王時期的比干,而比干的第36世孫、趙相林皋(音“高”),始居九門。
根據(jù)歷代林氏族譜及唐代林寶所著《元和姓纂》等史料記載,比干被商紂王剖心致死后,余怒未消的紂王下令將其滿門抄斬。時比干的妻子媯(音“歸”)氏正有孕在身,被同情比干的士兵放走。為保比干血脈,媯氏與四名婢女星夜逃離朝歌,跑到京郊南邊牧野的一處山林里,隱居在長林石室中。長林,是一個地名還是一片林子,無從考證。媯氏在這里生下了兒子,取名泉。時有追兵到京郊搜索,且有戰(zhàn)場潰敗之商軍四散奔逃,一路上騷擾百姓,殺害生靈。媯氏跪求“長林”:“長林,長林,你若保佑我母子平安,避過這場災(zāi)難,我兒將跟你姓,從今以后改姓為林。”
周武王平定天下后,派人整修比干的墳?zāi)梗ふ冶雀珊笠帷偸下動崳瑢⒆荧I于武王。武王賜其林姓,并改名為堅,封清河公,食邑博陵兩千戶。自此,林堅成為林氏得姓始祖。
到了戰(zhàn)國時期,比干的第36世孫、魯國人林皋,在周顯王(前368~前321年)時為趙相,由魯國遷居九門。那時的九門還只是一個村落,但住在這里的林家父子聲名遠播。林皋生了九個兒子,九個兒子都做了官,由于父子皆賢,時人稱之“九龍之父”“十德之門”,林氏后裔說,這就是九門名字的由來。《戰(zhàn)國策》中記載九門“本有九族而居,趙武靈王改為九門”,元代納新在《河朔訪古記》中也說九門“本有九室居之”。至于這九族或九室是否都是林家人,他們沒說。
按照林氏家譜的記載,一個家族聲望太高,會讓帝王感覺不舒服,即使趙武靈王亦不能例外。其“聞而嫉之”,欲尋借口伐之,林皋說:“此王殺我父子也。”遂棄官攜家入白云山隱居。武靈王聞而嘆曰:“賢哉,林皋父子也。”
不知道趙武靈王的心態(tài)是否如林氏后裔所記載的這么微妙。如果按照《戰(zhàn)國策》的說法,九門由趙武靈王命名,那么他不應(yīng)該是嫉妒林家的,因為他完全可以回避“九龍之父”“十德之門”等詞匯,而另取一個別的名字——除非這九門壓根不全是林姓。
水陸要沖 藺相如初筑九門城
林皋離開九門幾十年后,公元前271年,南征北戰(zhàn)的趙國將軍藺相如率師伐齊,至平邑作罷,回師途中,他看中了滹沱河北岸這個名叫九門的村莊——他要在這兒筑城。九門南臨河水,北臨大道,水陸要沖,實為筑城理想之地。《史記·趙世家》記載:“(惠文王)二十八年,城北九門大城。”城,動詞,筑城。納新在《河朔訪古記》中補充記述:“趙惠文王二十八年,藺相如城之。”
實行“胡服騎射” 的趙武靈王,使趙國國力大增,但北邊的中山國、東邊的齊國,仍是趙國的勁敵。《史記·趙世家》記載:趙武靈王“十七年(公元前309年),王出九門,為野臺,以窺齊、中山之境”。
司馬遷一句話,又不說清楚九門是哪兒,引得后人為此爭執(zhí)不休。大部分石家莊人認為九門就是藁城九門,野臺就是新樂伏羲臺。央視《探索發(fā)現(xiàn)》節(jié)目在攝制《伏羲臺之謎》時,采訪了中國先秦史學(xué)會的秘書長宮長為。這位學(xué)者根據(jù)戰(zhàn)國時期趙國進攻中山國的進程,十分肯定地指出:“趙武靈王創(chuàng)建的野臺,不應(yīng)該在中山國境內(nèi),而應(yīng)該在它的都城邯鄲附近。”甚至他認為,“野臺可能就是邯鄲叢臺,野臺應(yīng)該是叢臺的別稱。”
學(xué)者梁勇認可他的結(jié)論,但不認可野臺是邯鄲叢臺的說法。“公元前309年,新樂伏羲臺正處于中山國心腹地帶。趙武靈王如果在這里創(chuàng)建一座瞭望臺,必須先攻占中山國南部的鄗邑(今柏鄉(xiāng)縣固城店)、封龍(今元氏縣)、石邑(今鹿泉市南故邑)、東垣(今石家莊市長安區(qū)東古城)、新市(今正定縣新城鋪)、扶柳(今冀州扶柳村)等城垣,才能到達這里。而這些城邑按照《史記·趙世家》的準確年代的記載,都是在武靈王四年以后(公元前305年以后)才陸續(xù)攻占。所以,野臺不可能在這里。事實上,酈道元在《水經(jīng)注·漳水注》中說得很清楚,趙武靈王十七年出九門,為野臺,在‘堂陽縣之九門’以北,就是新河縣九門村北面。那里不僅有一個九門城遺址,而且確實還有一個臺子遺址,出土過不少戰(zhàn)國文物,而它正好處在公元前309年趙國、齊國、中山國的邊境。”
積聚了多年力量的趙國,終于在趙惠文王三年(前296年)滅掉中山,盡占其城。由于趙國在南邊亦有一座九門城,為了相區(qū)別,就把北邊這個九門稱作“北九門”。
在當(dāng)時來說可能九門算“大城”,不過就以后的郡治、州治及縣治的規(guī)模來看,九門城不算很大。底志卿換算過,遺址面積95萬平方米,相當(dāng)于一公里見方,屬于古代的縣治級別。
確實,歷史上大部分時間,九門是縣。秦朝時九門始設(shè)縣,屬恒山郡。漢元鼎四年(前113年),始置藁城縣,即今藁城市。也就是說,九門設(shè)縣的歷史比藁城還早。到了隋代,于九門縣置九門郡,領(lǐng)九門、新市、信義三縣。唐武德元年(618年),改九門郡為觀州,仍領(lǐng)上述三縣。與之相對,將東邊的巨鹿郡改為廉州,領(lǐng)藁城、宜安等四縣。九門、藁城雙城并峙。不過,九門作為州治的時間只有4年,之后廢觀州,九門縣改隸恒州。到了北宋開寶六年(973年),將九門縣入藁城。從此九門縣治廢為鎮(zhèn)。
意氣風(fēng)發(fā) 慕容恪營建安樂壘
東魏和北齊時期,九門依然保持著城的活力。何以見得?有出土文物可為明證。位于九門北側(cè)、與古城相連接的莊貨頭村,發(fā)現(xiàn)了一處古寺遺址,這里大型陶瓦、瓦當(dāng)、繩紋磚等建筑材料堆聚,尤其在遺址南部出土了一批佛教題材石造像殘件,全部是漢白玉質(zhì)地,有的甚至鍍著金,可見寺院規(guī)模宏大,香火旺盛。這些殘件中有13件刻著銘文,從銘文上我們得知,東魏武定八年(550年)正月十五,九門縣一位叫賈寶優(yōu)的人,帶著孩子百度、阿鳴、阿乾等人,來到莊貨頭古寺虔心上香,并敬造多寶佛像一尊。
擊史思明 郭李聯(lián)軍功虧一簣
經(jīng)歷了南北朝時期的動蕩,中華大地重新一統(tǒng),隨之步入盛唐。但盛極而衰,玄宗時,安史之亂暴發(fā)。唐天寶十五年(756年),早春二月,唐將李光弼師出井陘,直奔常山。他心里充溢著平叛滅賊的躊躇大志。因為,在這年正月,叛將史思明、蔡希德攻陷真定,一路燒殺搶掠,占領(lǐng)河北許多郡縣。唐玄宗坐不住了,他采納郭子儀的建議,起用李光弼為河北道采訪使,前往河北收復(fù)失地。
李光弼殺奔常山時,史思明、蔡希德正全力圍攻饒陽,常山郡城只有叛將安思義率領(lǐng)的三千團練兵和部分胡兵駐守。團練兵早就不滿叛軍行為,自己把安思義綁了前來投降。史思明聞知常山失守,馬上統(tǒng)領(lǐng)兩萬人馬日夜兼程,企圖奪回真定。而李光弼早有準備,以逸待勞,準備殲敵于城下。就在這時,探馬來報,有叛軍步兵五千人從饒陽遠涉至九門縣南逢壁(今藁城市南只照村附近)埋鍋造飯。李光弼馬上派出步、騎各兩千,分兩路巧襲叛軍。這批人連夜奔走,疲憊不堪,正在東倒西歪地休息,突然官軍四起,殺聲震天,多數(shù)叛軍還沒弄清怎么回事,就被殲滅。
李光弼首戰(zhàn)打出了氣勢,史思明退至九門和藁城,不敢輕舉妄動。李光弼趁機收復(fù)井陘、平山、獲鹿、靈壽、行唐、石邑六縣。史思明想劫擊各縣往常山郡城運糧的隊伍,而李光弼針鋒相對,組織起強大的陣容到石邑運糧:五百輛軍車的人馬都披掛鎧甲,周圍由騎兵和千余名弓箭手護衛(wèi),組成一個堅如堡壘的巨大方陣。史思明在如蝗的箭雨中連損數(shù)將,只能眼睜睜看著糧草被運回真定。
四月初,郭子儀的大軍也開赴河朔,一路上攻無不克,所向披靡。史思明聞訊,立即將全部人馬集中于九門,準備負隅頑抗。四月上旬,郭子儀、李光弼率十萬將士進逼九門。史思明見官軍勢不可當(dāng),便與李立節(jié)、蔡希德兵分三路,突圍出逃。李立節(jié)先沖出南門,被官軍中郎將渾瑊一箭射死。史思明、蔡希德見狀,從東門奪路而逃,跑到趙郡(今趙縣)又沒敢待,連夜逃奔博陵。郭子儀、李光弼收拾了九門殘敵,順勢攻克趙郡,接著揮師圍攻博陵。史思明死守城池,郭、李數(shù)戰(zhàn)不勝,率眾佯退。史思明果然出兵追擊,郭、李大軍退入行唐城,叛軍見天色已晚,只好回退。這時郭子儀突然殺出回馬槍,直把敵軍追至大沙河畔。官軍三面包抄,正在渡河的叛軍措手不及,大部被殲。
郭、李聯(lián)軍連戰(zhàn)連勝,百姓對未來燃起希望。但就在形勢大好之際,西邊的潼關(guān)卻失守了。玄宗西逃,郭、李不得不放棄河北,從井陘撤兵西去。河北生靈再遭涂炭,史思明卷土重來,每破一城,大肆殺戮,破九門,殺死數(shù)千人。
事實上郭、李后來再沒到河北剿賊。西邊戰(zhàn)事不斷,又要平叛,又要應(yīng)付吐蕃等部族的入侵,他們的后半生忙得很。但天不絕人。看安史之亂這段歷史,我不由得想起倪萍《姥姥語錄》中姥姥的名言:要是有人打你,你就跑。他追也不要緊,不等追上你,他自己就摔倒了。至德二年,安祿山被自己的兒子安慶緒所殺。上元二年,史思明被其子史朝義派部將殺死。又過了兩年,史朝義自縊,安史之亂平息。
挨打不能光跑,還要還手,要不客氣地還手。經(jīng)歷安史之亂,許多地方人口劇減半數(shù)以上,后世對于安、史,無論如何給不出正面評價。而他們自己,也應(yīng)了那句老話:多行不義必自斃。
南寺巍峨
古柏曾記千年事
“廢堞荒臺故九門,千年漢縣尚名存。陂陁勢隱恒山脈,草樹陰連董相原。陵變幾傳金碗出,土崩猶記鐵車奔。惟應(yīng)滹水波常綠,依舊漁舟下遠村。”這是明代藁城人石珤(音“寶”)寫的一首《經(jīng)九門》。正如他所說,九門這地方“田間古瓦碧如鈿”、“村童掘鼠合斷戟”,過去耕地時一不小心就可能翻出幾片秦磚漢瓦,兩截斷戟銹刀。在九門村南有一個東西向長條形洼地,俗稱狐子溝,村民講此溝過大車時咚咚直響,地下有空洞感覺,溝內(nèi)有大量遺骨,不時有箭頭和兵器出土,這正與史料記載的李光弼、史思明九門大戰(zhàn)相吻合。
唐朝平叛時曾借了回紇、大食等各國部隊。一般認為,本地的伊斯蘭教是平叛后回紇兵留居本地而傳入。但底志卿查考《中國伊斯蘭教史》、《伊斯蘭教在中國》等書籍得知,彼時回紇還沒有信奉伊斯蘭教。他推斷,九門的伊斯蘭教當(dāng)是由大食人(也就是阿拉伯人)傳入。唐朝廷允許支唐官兵留住長安,和中國女子結(jié)婚。部分大食人留在了陜西大荔縣南邊的沙苑這個地方,伊斯蘭教得以在此發(fā)展,并向四周擴散,“住在九門的底姓先人,很可能就是大食人的后裔。”
那么,底姓回民具體在什么時候來到九門?本來九門有歷史悠久的清真南寺,后來被毀,沒有留下可詳細考證的實物。“根據(jù)1966年南寺被毀時那些柏樹的年輪,還是可以大致推算建寺年代。”底志卿說,那些柏樹粗的兩三人合抱,參考媒體對平山文廟唐柏和臨漳“天下第一柏”的介紹,可推知這些柏樹已有一千多年樹齡,大約栽種于850年前,也就是唐大中年間。南寺歷史上多次重修,其建筑結(jié)構(gòu)與新樂彭家莊清真寺相仿:坐西朝東,一座卷棚頂大殿連著一座起脊大殿,穿過一洞圈門又和一座六角窯殿相連,可容納千人同時做禮拜。如今人們在機場路邊看到的清真南寺,是1998年恢復(fù)移建的。清真北寺始建年代晚于南寺,現(xiàn)存建筑為1943年遺存。(本文插圖除署名外均由藁城市文保所提供)
(責(zé)編:一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