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喜歡鄉村的傳統廟會。熱鬧的廟會上吃的玩的用的應有盡有,儼然一幅鮮活的清明上河圖。馬六計是廟會的常客,玩得一手馴鳥絕活兒,農閑時節,老馬經常提籠架鳥走鄉串村到廟會上撂攤表演。人們掃見他的影兒便會自動打開大大的場子,一任老馬撒著歡兒玩耍,周圍那些個吹糖人的、捏面人的、變戲法的莫不偃旗息鼓,乖乖做起看客。
馬六計約六十出頭,瘦高個,愛笑,一笑滿臉的褶子。他是趙縣縣城東部解家寨村人,從十二三歲上玩鳥,一玩就是幾十年,算是老玩家了。在他手上,小鳥學會了很多本領,如碰廟門、叼小旗、趕蛋兒(在空中叼住拋出小球),分辨紙幣等,老馬得意地說,小鳥很聰明,只有在餓的時候才知道干活兒,干完活會得到主人獎賞——食物。
馬六計并不以馴鳥為生,馴鳥只是他的業余愛好。過去,他賣過幾年的觀賞魚,一半為賺錢,一半有玩的成分。后來又轉行放羊,現在家里還喂著30多只羊,馬六計老了,他不愿向兒女伸手。
馬六計在當地很有名,出名就出在馴鳥上。曾有一家電視臺拍攝他馴鳥的故事,怎奈鏡頭跟不上鳥飛的速度。
我是在今年范莊村的二月二“龍牌會”上認識馬六計的。“龍牌會”上年年請大戲,一出《忠報國》正唱得酣暢淋漓,突然,戲臺下一陣騷動,“快看,馴鳥的來了。”只見馬六計開著一輛半新不舊的電動三輪從戲臺一側進來了,車斗里裝著鳥籠,還有馴鳥使用的家當,如爬梯、廟狀小木屋等。
趕廟會的大多是周圍村的老少爺們,認識馬六計的人不少,瞅見他的影兒就張羅著幫他打場子。馬六計停好車,順手提起鳥籠,早有人幫著將鐵爬梯抬下,搬到十米開外的地方,爬梯之上是披紅掛花、裝飾著紅紙繡球的小木房,那木房比鳥籠大不了多少,呈廟宇狀,有兩扇門。門里盛著一些紙糊的三角小旗,有火柴盒大小。
“先給大家表演一個碰小廟,叼小旗。看好了!”老馬說著,打開鳥籠,那只在籠子里飛上跳下焦躁不安的鳥嗖一聲飛出來,直奔爬梯之上的小廟。這只小鳥與麻雀的長相差不離,幾乎有著相同的羽毛,不同的是肚皮上全是金黃色的絨毛。不細把瞧準以為是只麻雀呢!老馬說,這種鳥叫燕鳥,網上查得到。
燕鳥的兩爪站在爬梯上,小腦袋東瞅西瞧機警地觀察一番,迅速撞開兩扇廟門,接著,從里面叼出面紅色小旗,箭打一般飛到戲臺上的帆布棚頂,沖著馬六計觀瞧。只見馬六計將握在手里那只丫丫葫蘆朝燕鳥揮了揮,丫丫葫蘆上面的兩顆銅鈴隨即發出一連串清脆的響聲。燕鳥俯沖著朝老馬飛來,撲棱棱煽動翅膀,站在丫丫葫蘆上,老馬將摁在葫蘆上的大拇指抬起,露出一個圓洞,里面是燕鳥喜歡吃的小麻籽。燕鳥扔掉小旗,啄了幾粒食物,迅速鉆進籠子里。
老馬下一個節目表演的是“空中趕蛋兒”。燕鳥興奮地站在老馬手中的葫蘆上,老馬另一只手從口袋里摸出一粒塑料球,嗖的拋到空中,“趕!”燕鳥聽到命令,閃電般地沖向目標,準確地將小球叼到嘴里。表演成功,老馬很江湖地說:“獻丑,獻丑!”兩眼卻笑得瞇成一條縫。
老馬不光馴養燕鳥,家雀、喜鵲、野雀、燕子、鴿子也馴養,憑他的經驗,這些飛禽都能干活,唯有金翅鳥只叼小旗。
馬六計馴鳥也有師傅,師傅叫馬保奎,是他當家子長輩。他至今還記得跟師傅學馴鳥的一些往事。“小時候,師傅見我對這一行癡迷,就開始向我傳授他的經驗。”馬六計說,“馴鳥先從‘上手’開始,就是鳥兒愿意在馴鳥人手上進食。此時,鳥兒已經開始認食并和主人熟悉。接下來就是教鳥兒學本領,學本領必須獎勵食物,建立鳥兒學本領與食物之間的條件反射。鳥的食物很雜,谷子、草籽、麻籽、雞蛋黃、玉米面都是它們喜歡的食物。鳥在接受馴化后,對人就沒有了敵意,相反會產生依賴,把人當成它們的親人。其實,道理很簡單,人掌握著它們的食物。起初馴鳥先從屋里開始,再到外面,再到人多的地方,循序漸進。”
馬六計與小鳥朝夕相處、形影不離,即使到地里干農活,他馴養的小鳥也跟著,一會兒落在鋤頭上,一會兒飛到頭頂上,他們之間的感情遠遠超出了人與鳥的感情,鳥,幾乎成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一次,他到城里柏林禪寺附近表演,有個人從上午看到了中午,纏著老馬,非要出3萬元買下他的鳥,老馬哪里舍得:“自己的朋友豈能賣出去呢!”
有一段時間,老馬養麻雀,剛孵化出來十幾天就開始喂養,誰知麻雀很難過三伏天,等本領學成了,過不了伏天就會死去。早逝的麻雀讓他很傷心。四年前,老馬去趕集,集上遇到一個賣鳥人,鳥籠里賣的是成年的燕雀。聽說這種鳥能馴養,老馬一下子買回來兩公一母三只鳥,悉心調教,終于馴養成功!不過,燕鳥不是本地鳥,無法在當地孵化。這讓老馬很郁悶。
老馬對我說,還是想馴養些北方常見的麻雀,希望貴人相助,幫他過了麻雀三伏天容易死亡這一關。老馬打算,今年再馴養十幾只麻雀,馴好以后不光到鄉村廟會上表演了,要到城市去,讓城里人開開眼,看看鄉下人馴鳥這土玩意兒。另外,年過花甲的馬六計也正琢磨,把這門絕技傳給年輕人,他不愿意馴鳥這門民間絕活在自己手里成為絕響!
(責編: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