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三命薄,生下來就瘸了一條腿。阿三不認命,不停地打拼,可是偏偏點背,干啥啥不成。
阿三是我兄弟,我是他姐。
大娘死得早,臨走時拉住我的手,說:“冰,阿三跟你非親非故,但是看在咱幾十年鄰居的份上,求你把他當親兄弟。”我答應了大娘的囑托,所以,就多了一個兄弟。
我扮演著阿三姐的角色,可是人家不領情。我說:“我是你姐。”他就說:“我爹死得早,老娘就生我一個獨苗。”我知道,阿三有個性,可是一條瘸腿,有志氣又咋的?不照樣到處碰壁。我想,等他無路可走的時候,就會來求我了。
別人再跟我提起阿三,不管是說他長,還是說他短,我都不應聲。
最初,阿三去一個廠子看家,沒幾天,就被辭了回來。聽說,廠子里去了一個賊。雖然阿三看到了賊,可腿腳慢了,讓賊在眼皮底下給溜了。
我聽著那些腿腳健全的人評頭論足地笑話踮著腳走過來的阿三,怕他面子上過不去,想過去勸幾句。誰知阿三攔住我,然后脖子一梗,徑直走了。
我自找沒趣,暗罵自己多管閑事。
接著,阿三買了一輛自行車,去一家栗子廠剝栗子。我以為這是靠手的活,跟那條殘腿沒啥關系,心便放下來了。可是,沒幾天,阿三出事了。
一個雪天,因為路滑,挺寬的大路就他一個人,他的車子一溜,整個人跌倒在溝里。這回阿三可慘了,瘸腿更瘸了,好腿還有點不利落。
阿三沒錢,又拒絕讓我墊付醫藥費,硬是把自行車當拐杖,回了家。
村子里爆發出一陣哄笑聲。我瞧瞧拐來拐去的阿三,嘆了口氣,沖著那群哄笑的健康的男男女女,說:“該干嘛干嘛去,好胳膊好腿的,天天擺大街,不嫌寒磣。”那些人則怪聲怪氣地說:“好胳膊瘸腿的倒是天天找活干,咋的啦?還不是照樣活現眼!”我氣得直哼哼。阿三倒冷靜,還哼起了《好漢歌》。
阿三這一栽,老實了好一陣,但是我端去的每一頓飯,都被他拒絕了。我罵他:“你奉行的自力更生原則,終究會讓你自生自滅的。”
最后,阿三突然不辭而別,只是把自家的鑰匙掛在了我家的大門上。
我拿著鑰匙大罵著:“白眼狼!”然后還是拿著鑰匙打開了他家的門,看看有沒有不安全的地兒。我就想不明白了,大娘臨死前的囑托,咋就像緊箍咒一樣罩住我了呢?這樣一個根本不領情的瘸子,我干嗎還惦記他?
無數個不眠之夜,我反復告訴自己,阿三,就是阿三,是隔壁大娘的兒子,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要關心,我自家還有兩個妹妹呢,干嗎想著他。但是想著想著,我又埋怨起來,快出去一年了,咋連個消息也沒有?然后就擔心,外面世道亂,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我沒法跟他泉下的父母交代啊!
在這樣的煎熬中,我熬過了三年。
三年后,一個陌生的男人進了我的家。
他問我:“認識阿三不,是不是阿三的姐?”我想了會,說:“阿三,是根獨苗,無依無靠。”男人又問:“你隔壁是不是阿三的家?你是不是一直住在這?”我點點頭。男人說:“那就對了,你就是阿三的姐。”
這個時候,我才清醒過來,拽住男人的衣襟,擔心地問:“阿三是不是出事了?”
男人看著我,小心地拽了拽衣角。我不好意思地松開手,說:“我就是阿三的姐,阿三到底出了啥事?”
男人笑笑,說:“哪有你這樣當姐的,光咒自己的弟弟出事?我告訴你啊,阿三好著呢,現在在一家學校里當保安。他現在還在自學大學課程呢!我這次就是替他來給你報喜的,他自攻自讀,明年就可以畢業了。”
我一聽,高興了,拽住男人的手,一邊說著感謝的話,一邊問:“那阿三自己咋不回來啊?”
男人說:“倔!他說,等他畢業了,村里的那些人才不會笑話你這個瘸腿阿三的姐了。”
我一聽,終于明白了,為啥阿三以前不愿意叫我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