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張家大學畢業后,市里效益最好的正龍公司想聘用他,年薪20萬,可張家沒去,而是報考村官,到六井村當副主任。
從縣委組織部出來,一個干部笑嘻嘻道:“張副主任,但愿你能把屁股坐熱。”張家問這是什么意思?干部說此前不少大學生村官到六井村工作,可沒呆幾天就都辭職了,那地方刁民太多。張家不置可否地笑笑,揣好相關資料,騎上摩托車赴任。
村支書兼主任安馬召集村干部開會表示熱烈歡迎,他說張副主任有知識有能力,前來為我們分憂解愁,加快新農村建設,太好了!基層工作難干哪,事情多,人手少,任務重,村 民啥事都找我們,我們忙得連擦屁股的工夫都沒有!
張家表了一通決心后,問村里咋個沒有財務公開欄?安馬說村里各項工作還有待完善。
會后,安馬拿出一份貧困戶名單,說縣里正在開展萬名黨員干部心連心幫扶活動,他們將跟全縣貧困戶建立一對一的幫扶關系,在種植養殖上出謀劃策,直至貧困戶脫貧為止。“縣上的領導下來時,你負責接待一下。”安馬把名單塞給張家,走了。
名單上共列貧困戶50戶,寫著戶主、住址、家庭情況。張家一有空就去找貧困戶了解情況。貧困戶大多因病致貧,由于醫藥費虛高,城里人看不起病,鄉下人更看不起。“救護車一響,一年豬白養。”“做個闌尾炎,白耕一年田。”“致富十年功,大病一日窮。”貧困戶紛紛哀嘆。
走訪一家叫白玲的貧困戶時,張家看到白家住的是樓房,電視等家電齊全。白玲是個30多歲的少婦,衣著光鮮,懷著抱著一個三四歲的孩子。她是貧困戶,莫不是搞錯了?張家疑惑。
一了解,原來白家只有白玲這么個女兒,為建樓房,把多年的積蓄都用光了。招了上門女婿后,白母患了幾年病,拖了一屁股債。現在靠丈夫在外打工掙錢,家境貧困,年年吃救濟。
“你在家搞什么生產項目?”張家問。白玲說主要帶孩子。一個從院子外面經過的村民插嘴說:“她在家做無本生意。”白玲沖那個村民的背影破口大罵:“放你娘的臭屁!”
回到村部,張家說白玲不是貧困戶,把她的名字劃掉,換上光棍侯七。幾個村干部竊笑。侯七是村里著名的懶漢,因懶致貧,窮得連雙筷子都沒有,他頓頓喝稀飯,沒有菜,也無需筷子。因為窮,經常被人作踐取樂。
這個名單還有沒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張家決定張榜公布,聽聽村民的意見。才貼出,就有一人沖過來,刺啦一聲把名單扯了。張家一看,卻是白玲。“老娘欠了一屁股債,年年吃救濟,上面咋個沒有我的名字?”白玲氣勢洶洶地質問。
張家說:“你家雖欠了債,但有形資產在那兒擺著,通過努力,完全可以把債還上,過上好日子。這次縣里幫扶的對象是那些沒有生產資料、沒有生活來源的貧困戶!”
“老娘也沒有生產資料、沒有生活來源,窮得……”“窮得連褲子都穿不上!”侯七接話。大伙兒哄堂大笑。
白玲大怒:“老娘就是窮得沒褲子穿,還不快把褲子捐給你娘!”說著撲過去扒侯七的褲子,竟扒下了!侯七大窘,眾人嘩然。
“胡鬧!”張家大怒,“白玲,我告訴你,你要把名字添上也可以,但你拿不到一分錢!這次幫扶,不會給貧困戶送現金,而是全部買成生產資料!想養豬的給你買豬崽,想養雞的給你買雞苗,只準養活,不準養死!養死了,加倍給我賠錢!你想養什么?”
“她想養漢!”侯七報復地說。
白玲不敢再撒潑,掩面哭著走了。
張家怒道:“侯七你嘴損!除了你選的養龜外,我再掏腰包給你買頭良種母豬,你必須保證母豬一年下兩窩崽,否則罰你龜兒子跟母豬睡覺!”
張家此舉令村干部刮目相看。多年來,白玲自恃是安馬的相好,誰敢說過她半句不是?原來,白玲年輕時進城打工,為了給爹掙錢治病,失了足,后來被一貪官包養。貪官事發后,白玲就回來了。錢掙了不少,但爹的病沒治好,她就用那些錢修了棟樓房。
在墮落的幾年里,白玲養成了好吃懶做的習慣,加上丈夫外出打工,精神空虛,很快跟安馬鬼混上,村里有了救濟、扶貧等好處,安馬首先想到她。為了獨攬大權,每次來了大學生村官,安馬都叫白玲去鬧,鬧得那些意志薄弱的村官都辭了職。
但她在張家面前卻碰了壁。
沒了救濟,丈夫又沒錢寄回來(他所在的工地平時只管飯,年底才發工錢),怎么辦?白玲去向安馬借錢,安馬冷笑:“你還想要錢?莫搞錯了!”
白玲又羞又怒:“既這樣,咱們一刀兩斷!”
安馬再來騷擾時,一條狼狗就沖了出來。安馬落荒而逃。
那狼狗是白玲從親戚家要來的。這天,狼狗又叫了起來,白玲正要放狗,一看是張家,就冷冷地問:“你來干什么?”張家說:“我給你找了份清閑的工作,月薪1300塊,既掙了錢,又照顧了孩子。”
原來,張家看到村里螞蟻多,就跟一家制藥廠聯系,簽訂干螞蟻供貨合同。他在村委會旁租了個門面,大量收購干蟻。白玲的工作是過秤,登記,付錢。張家每月檢查一次,看支出的現金跟收上來的干蟻數是否相符。
捉螞蟻很簡單,村民們爭先捉,捉得最多的是侯七,因為他住的土屋就是一個大蟻窩。
白玲上班之余也捉螞蟻:在螞蟻出沒處張開編織袋,袋中放些腥膻的東西,引誘螞蟻爬進去,之后提回家,簍蒸,曬干,篩選,每公斤可賣80元。捏著通過勞動掙來的錢,白玲很自豪。
一年下來,張家收購干蟻一萬斤,為村民創收40萬元,除去各項費用,他本人也賺五萬元。縣電視臺前來采訪,捉蟻大王侯七還上了電視,相當于免費打征婚廣告,不久,一個跟螞蟻一樣黑且瘦的寡婦嫁給了他。
白玲的丈夫打工回來,在張家的幫助下,在家放養土雞。白玲見丈夫原諒自己的過錯,也變得勤快起來。土雞出了什么問題,她就去請教張家。
這天,張家又應邀到白玲的雞舍去,安馬拿上微型錄音機悄悄跟上。由于張家堅持把村財務公開,安馬只得照辦,可那些自己造成的虧空怎么辦?只好掏錢墊上。更令安馬不安的是,張家通過收購螞蟻等,在村民中的人氣陡增,春節后選舉村主任,有可能取代自己。他必須把姓張的弄走!
令安馬高興的是,這次跟蹤沒有白跟。因此,他騎上摩托車,到縣紀委揭發張家跟白玲的骯臟交易。
“有證據嗎?”紀委書記問。“當然有!”安馬拿出錄音機,“他們在雞舍里干見不得人的勾當時,我錄到了白玲跟他老公打手機時的錄音。”說著摁了一下放音鍵,錄音機里馬上傳出白玲的聲音:“我正在跟張副主任搞腐化,沒空,完事后再過來!”
書記呵呵一笑:“得了吧你!如果白玲有心跟張家搞腐化,她會這么向老公報告?一聽就是‘搞孵化’,他們在孵小雞!”
“這……”安馬張口結舌,但他很快找到新的舉報理由:“明文規定黨員干部不得經商,可張家卻明目張膽收購螞蟻,賺了五萬塊!”
“你錯了,這是一項惠農活動,既消滅了蟻害,又創了收。另外,張家賺的五萬塊錢,他分文沒要,設作村里的致富基金。”
安馬徹底沒轍了,正要告辭,書記說:“你既然來了,就不要走了,省得我們去請你。”
原來,縣紀委前不久接到白玲的舉報信和審計部門轉來的檢查村財務時發現的漏洞的材料,除了公開的部分外,還有許多資金,包括征地費、青苗補償費、扶貧救災款等不知去向。而這些被貪污的款項,正好跟白玲的舉報相佐證。安馬以前跟白玲風流時,每次都顯擺他如何有錢,這些錢是從哪兒來的,白玲一一記下。
春節后,張家被村民選為村主任。他在講話中說:“感謝鄉親們對我的信任,讓我重新找回了自尊!”
原來,張家是正龍公司原總經理的兒子。父親貪污巨款被判刑后,張家一直抬不起頭。因此,大學畢業后,他拒絕正龍公司的聘用,來到這個陌生的村子當村官,時刻以父親的覆轍警醒自己。“在這里,我通過為群眾辦實事,辦好事,重新找回了自尊!歡迎大家時刻監督我!”
村民們聽后,熱烈鼓掌。白玲和侯七鼓得尤為起勁,他們又何嘗沒有找回自尊?
(責編/方紅艷 插圖/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