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蟲

1.怪 蟲

劉明大學畢業后，在城里求職無望，就回到了老家新城縣，誰知縣里找工作更難，他只得跟著老爸劉三強到地里去干活兒。

劉三強沒想到自己費老鼻子勁培養出來的大學生，還是回到地里刨起了土坷垃，心里就挺不痛快，再加上鄉親們又在背后指指點點，更讓他臉面上過不去，天天借酒澆愁。

劉明他媽胡小翠看不過眼，又勸不住，只好把劉明叫到一邊，悄悄說，不能再讓他喝成這樣了，再去打酒的時候，就在酒里兌些水。劉明想想老媽說的有道理，就點頭答應了。

劉三強家里窮，能買得起的就是縣酒廠出的散裝七里香。這酒只有十幾里外的盤龍鎮上有賣。

這天，劉明又騎車到鎮上去給老爸買酒。

劉明來到鎮上的酒店，卻見店里正在吵吵嚷嚷。他湊過去聽了一陣，很快就明白了，原來是一個顧客來買酒，發現酒缸里有個蟲子，非要酒店老板賠他錢，酒店老板不干，兩個人就在那里理論著。劉明湊過去一看，見柜臺上放著一只黑色的蟲子，就像半個被切開的黑葡萄，蟄伏在那里，外面是一層甲殼，頭和腿足都縮進甲殼里。劉明覺得新鮮，他還從沒見過這種蟲子。那蟲子忽然動了一動，接著就伸出頭來，圓溜溜的小眼睛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又縮回去了。

劉明頓時來了興趣，拿起蟲子來看著。老板的火氣正沒處撒，見他動那蟲子，就大聲喊道：“別動我的蟲子！”劉明說：“我看看?！崩习逭f：“不許看！”說著，一把搶下了蟲子，就要往腳下踩。劉明忙著攔住了他：“我買下了！”他一摸兜里只有五塊錢，就對老板說：“這五塊錢都給你。你給我打半斤酒，再買下你這只蟲?！?/p>

老板一聽就樂了。他接過錢，把蟲子遞給劉明，又打了半斤酒遞給他，轉手把錢塞到了吵架人的手上：“賠你了，別找我麻煩了?！蹦莻€顧客接過錢，得意地走了。劉明也出了酒店，騎上車子往回走。

路過鎮子邊的西河時，他就跳下車，把酒瓶子加水裝滿了，這才回家。家里，他老爸已經等急了。見他一回來，搶過酒瓶子，倒進杯子里就喝起來。劉明尋到一個小陶罐，把蟲子放進去，也不知道它吃什么，就跑到外面，摘了些青葉放到它跟前。那蟲子卻是一動不動，不知道是不餓還是在裝死。劉明又找了一根小棍來逗它，它還是一動也不動。

老爸卻在外面使勁喊：“劉明，你出來！”

劉明忙著跑出來。劉三強把酒瓶子往桌子上一墩，怒氣沖沖地質問他：“你給我說清楚，這酒是怎么回事兒？”

劉明一下子呆住了……

2.酒 蟲

劉明不敢說話，等著老爸的疾風暴雨。

誰知，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聽到老爸罵他，抬頭一看，卻見老爸正看著酒瓶子嘆氣。他正不明所以，卻聽老爸重重地嘆了口氣，緩緩地說道：“兒子，爸知道你孝順，想讓我喝點兒好酒?？赡憧纯矗奂疫@條件，喝不起呀。我也就是想喝兩口，麻醉自己，不想眼下的愁苦事兒。往后啊，別再給我花錢買好酒了。”

劉明愕然地睜大了眼睛：“爸，你說啥呀？”

劉三強舉起酒瓶子，聞了聞，這才緩緩地說：“你爸喝了這么多年的酒了，那酒的好賴，甭喝，只要一聞就能聞出來。這個酒啊，少說也得一百塊錢一瓶吧。金貴呀，咱喝不起啊。就這一回了，兒子，爸也謝謝你了。有這份兒心就不錯啦?！?/p>

劉明忙著給老爸跪下了，愧疚地說：“爸，請您原諒我?！彼桶呀裉煊龅降氖虑檎f了一遍。劉三強一聽，驚得瞠目結舌：“你說什么，這酒里灌了水？”劉明點了點頭。劉三強忙著把兒子扶起來，還說剛才自己并沒說反話，這酒就是好酒。劉明迷惑地站起來，接過酒杯來聞了聞，也聞到那酒綿軟香甜，比老爸平時喝的七里香強了百倍。

劉三強轉著眼珠兒想了想，忽然興奮地說，要真是西河水兌上七里香就變成了好酒，他就不愁酒喝啦。他丟下筷子，拉著劉明就出了門。他們又來到鎮上，打了半瓶七里香，又灌了半瓶西河水，劉三強一嘗，說不是那個味兒。

父子兩個人回到家，劉三強把那瓶酒掏出來，卻忽然聞到一股酒香。他嘗了一口，驚叫道：“變了，變了！”他轉著眼珠兒想了想，忽然一拍腦門兒，驚叫道：“你買回的蟲兒，就是傳說中的酒蟲，寶貝呀！”

據老人說，那酒蟲特別好酒，專門蟄伏在有好酒的地方，以喝酒為生，天長日久，體內就凝聚了酒的精華。再從酒蟲身上泡出來的酒，那就是酒中精品，美若甘霖。只因這酒蟲乃是傳說之蟲，沒人見過它的真身。

他們剛剛在西河邊灌了水，那酒寡淡得很，那是因為沒有酒蟲發揮威力。一回到家，離酒蟲近了，那酒蟲發揮了威力，這酒就變成了好酒。

父子二人都興奮起來，飯也顧不得吃了，趕忙來實驗。劉三強拿過酒瓶蓋兒，往里面倒了酒，放到那蟲兒面前。那蟲兒原本跟死了一樣，一動不動，可一聞到酒味兒，忽然就動了，探出頭來，伸到酒瓶蓋里，很快就把一瓶蓋兒的酒全都喝完了，然后又把頭縮回了殼里。劉明還發現，那蟲身上的顏色變得更黑了。

劉三強興奮地說：“哎呀，還真是酒蟲兒啊。有了這只寶貝蟲兒，我就再也不愁沒有好酒喝啦。兒子，你也真有眼力勁，買回了這么個大寶貝，這是咱劉家的福分啊?！?/p>

看著老爸喜笑顏開的樣子，劉明也跟著高興起來……

3.酒 路

養了幾天酒蟲，劉明就發現了一個情形，那酒蟲每天只能給他變出一瓶好酒來。不過，他已經很知足了，兩三天才讓它變一瓶，生怕它被累倒了。

這一天，劉三強到鎮上趕集回來，帶回來幾個高檔酒瓶。他想變幾瓶好酒出去賣錢。劉明警告他說，這是犯罪，被逮到了是要判刑的。再說，你要是把酒蟲累倒了，以后就甭想喝好酒了。劉三強一聽有道理，就把酒瓶子放到了一邊。

劉三強一直托人給兒子找工作呢。這天，一位親戚跟縣酒廠的秦廠長聯系上了，捎了話兒，讓他準備點禮物，打點打點。劉三強想到了酒蟲，就讓酒蟲給變出了兩瓶好酒，劉明又想辦法封成原裝的樣子，劉三強就帶著兒子提上酒去見秦廠長。

剛一進門，秦廠長看到他們提著兩瓶酒，就笑起來：“你們來看我這個酒廠廠長，居然帶著兩瓶酒，真讓人笑掉大牙啊?！眲⒚髡f：“您雖然是酒廠廠長，但未必喝過這樣的酒?！鼻貜S長一驚：“你這酒很特殊嗎？”劉明說：“您喝過了就知道了。”

秦廠長聽說這酒很特殊，就接過酒瓶，想嘗一嘗這酒的特殊處。其實，他不光是酒廠的廠長，更是個好酒之人，各種酒都想嘗嘗。他剛擰開瓶蓋兒，就先聞到了一種奇異的酒香，不覺精神一振，眼睛一亮，只嘗了一小口，就脫口驚叫道：“好酒！”他又舉起酒瓶看了看，搖了搖頭說：“這種牌子的酒我喝過，不是這個味兒。跟我說句實話，這酒是怎么來的？”

劉三強笑著說：“酒是怎么來的，我們還真不能告訴你。但請你放心，你要是想喝，我們還會送給你。這個酒也絕對沒有毒，喝多少都沒事兒?！?/p>

秦廠長想了想，就對劉明說：“好，你就到我們酒廠上班吧。”

4.酒 變

秦廠長把劉明招到廠子里是想讓他交出配方，誰知劉明根本沒什么配方，更交不出來，秦廠長就不高興了，只給他安排了個臨時工的工作。

這天，劉明正在上班，忽然接到老爸打來的電話。他剛一接聽，老爸就急火火地對他說：“你快回來看看吧，咱家那寶貝蟲子不行啦！”

劉明忙著跟領導請了假，趕緊騎著自行車往家趕。他連呼哧帶喘地趕回家，卻見劉三強正捧著陶罐發呆。這酒蟲能給他變來好酒喝，他才真把酒蟲當成了寶貝，比劉明對它的感情還深?，F在看到酒蟲不行了，他真是傷心難過。

劉明接過陶罐來，只見那酒蟲身子已經變得灰白了，一動也不動。劉三強這才說，他吃中飯的時候給酒蟲喝酒，那酒蟲就沒反應，他真給急壞了，這才給劉明打電話。劉明托起酒蟲來看著，那酒蟲忽然動了一動，然后就緩緩地伸出頭來，奮力地睜開那對小眼睛看著他，然后又蔫蔫地縮回去了。劉三強不覺一喜：“哎，它還活著?！?/p>

劉明難過地說：“它很虛弱了?！?/p>

劉三強也點了點頭，更難過了。

劉明忽然問道：“它剛才為什么探了一下頭？”

劉三強想不明白，搖了搖頭。

劉明說：“它聞到了酒味兒！嗨，也怪我太糊涂，忘了這個茬兒?！彼鷦⑷龔姺治稣f，這幾個月，都是酒蟲在給他們變酒，快把它體內的精華耗盡了，卻沒得到及時的補充，這怎么能行呢？劉三強急道：“你們酒廠有的是酒，你就帶它去吧，看它愛喝什么酒就讓它多喝點兒。”劉明一想也是，就把酒蟲放回陶罐，藏進懷里，又騎上車子返回了酒廠。

酒廠里可不哪兒都是酒嘛，他趁人不注意的時候，把酒蟲掏出來，放到酒缸邊上。那酒蟲聞到濃濃的酒味兒，頓時興奮起來，伸出頭，到酒缸里喝起酒來。過了十幾分鐘，那酒蟲喝足了酒，身體慢慢地鼓脹起來，顏色也變得漆黑了。劉明收起酒蟲，悄悄地溜走了。

第二天一早，他剛一上班，就被秦廠長叫到了辦公室里。秦廠長一見到他，就黑著臉問：“劉明，我哪里對不住你了，你竟想著法兒地來害我！”劉明讓他給說愣了：“秦廠長，你說哪里話？你幫我找到了工作，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鼻貜S長就問他，為什么要在酒里做手腳？劉明一下子就愣住了。

原來，被酒蟲喝過的那一缸酒，今天要灌裝，化驗員一化驗，發現酒精度偏低，不符合灌裝要求了，就報給了秦廠長。秦廠長覺得奇怪，因為那一缸酒是和旁邊的幾缸酒一同出的鍋，怎么就它變了？他就調看了監控錄像，結果就看到劉明站在酒缸邊上。因為錄像不太清晰，他也就沒看到劉明拿出了酒蟲。

劉明不想供出酒蟲的事，就裝糊涂，說他只是在那里站了一會兒，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秦廠長也想不透他會干什么，就讓他買下那缸酒，算是賠償了廠里的損失。劉明只好照辦。

5.新 酒

劉明買下了那一缸酒，也沒地方放，就放到了辦公室里。

趁著辦公室里沒人的工夫，他就掏出酒蟲，虔誠地對酒蟲說：“寶貝蟲啊，施展一下你的魔法吧，把這缸酒給我變成好酒。你給我惹下的亂子，還得你來平息呀。要不，我這個月的工資就全擱在這缸酒里啦?！?/p>

那酒蟲探出小腦袋，睜開小眼睛看了看他，卻對他愛搭不理的，又縮回頭去了，看樣子是不肯幫他呀。劉明這才明白，這只酒蟲的功力太淺，頂多幫他變一瓶酒，卻變不出這一缸酒。他嘆了口氣，看來只有自己動手了。

經過幾天的忙碌，那缸酒終于讓他給變了。他在廠門口攔住了來拉酒的盤龍鎮酒店老板，悄悄對他說，自己有一缸酒，讓他去看看。酒店老板跟他來到辦公室，嘗了嘗那缸酒，一個勁兒說好，最后兩人商定，以十塊錢一斤的價錢全都買下來。劉明幫他把酒裝上車，點著嘎嘎新的票子，心里樂開了花。

過了幾天，劉明又帶著酒蟲喝了一回酒，那酒又變得寡淡了，劉明不等秦廠長來找他，就主動買下了那缸酒，抬到辦公室里，接著變。上回的那位酒店老板徑直來找他，要買他的酒。原來是那酒確實好，沒幾天就賣完了，酒店老板看到有錢好賺，忙著來找他了。

劉明又賣出了一缸酒。

大家看這事兒挺稀奇，就悄悄地議論開了。秦廠長也聽到了，更覺得稀奇，就過來問劉明是怎么回事。劉明說七里香雖然好，但太烈，而且酒味兒太沖，已經不適合現在人們對于白酒低度綿軟的要求了，所以他就對酒體進行了改進，沒想到就取得了這么好的效果。秦廠長讓他再做一缸改進酒。

改進酒一出來，秦廠長就帶著人來試喝，果然感覺綿軟幽香，回味悠長，很舒服。那幾個人也連連點頭，連說是好酒。秦廠長就盯著劉明，問他怎么想到的要改進酒體的，又是怎么改進的。劉明笑笑說，他在大學里學的就是酒體設計，這個工作正是他的本行啊。至于怎么改進的，現在還不方便說。

秦廠長當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跟幾位領導一商量，然后對劉明說，酒廠正式聘請他當副廠長，主抓七里香的品種改進。這條件可夠優厚的啦，劉明不好再說什么，馬上就應承下來。

晚上，劉明回到家，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劉三強。劉三強一聽，就興奮地笑起來：“好啊，好啊，你終于出息啦，也省得你老爸抬不起頭來啊?！眲⒚鲝膽牙锾统瞿侵痪葡x，交給了老爸：“爸，過一陣子我得忙了，怕沒工夫照看它，就交給您啦?！?/p>

劉三強一愣：“你不用它給你變酒啦？”

劉明搖了搖頭，笑著說：“不用啦。這小蟲的功力太淺，幫不上我了，還得靠我自己啊。它幫我打開了這扇大門，我就感激不盡啦。爸，您一定要養好它，別讓它餓著了?！?/p>

劉三強也笑著說：“是啊，萬事都指不得別人，只能靠自己。它把你引進門，已經是立了大功啦。它是咱的大恩人，我會好好待它，你放心吧，我絕不讓它出一點岔子！”

父子兩個人看著那只酒蟲，都笑起來。

（責編：林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