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味游戲

在公司的高管會上，楊奕安見到了新來的秘書李雯婷，她給在座的一溜兒領(lǐng)導(dǎo)續(xù)茶，姿勢保守，偶爾輕咧下小嘴笑笑。這讓見慣各色妖嬈的楊奕安覺得有點兒意思，他調(diào)了李雯婷的資料來看——29歲，有一個3歲的女兒，有一個常年在外流浪“采風(fēng)”的攝友老公。

好！楊奕安對著李雯婷簡歷上的生活照說，寶貝兒，三周之內(nèi)，我要你乖乖地脫光了衣服對著我浪笑……

楊奕安今年45歲，擁有這家公司的不少股份，投資項目遍地開花，人也長得帥氣，還是離異的王老五。這讓他在女人堆里像個常勝將軍，不少女人哭著喊著要嫁給他。

楊奕安把李雯婷叫到了自己的辦公室，李雯婷就站在辦公桌那邊，眉眼乖巧，卻又透出一股不可侵犯的氣息。楊奕安說：“小李呀，你穩(wěn)重話少，我一直在身邊物色像你這樣的女孩兒，你的意見如何？”出乎意料，李雯婷微微一笑：“對不起，我恐怕不能勝任，家里還有小寶寶要照顧?！闭f完便略帶歉意地離開了。

楊奕安有點惱羞成怒，繼而又覺得亢奮。對一個常勝將軍來說，這種在他看來毫無力度的抗拒，不就是一種挑逗嗎？

楊奕安想給李雯婷發(fā)短信培養(yǎng)感情，又怕給她的家庭招來麻煩，致使她怨恨自己；想約李雯婷喝茶聊天，試探了幾次，李雯婷都說：“我家寶寶不見我不睡覺，晚上我從不出門?！?/p>

因為生意的需要，楊奕安要臨時調(diào)到別的城市去，一些部下紛紛前來道別。楊奕安想，這也許是個機會，就準(zhǔn)備了一大堆話來個大突破?？墒?，李雯婷始終沒有來他的辦公室，碰面時連句客套的告別都沒有。

楊奕安坐不住了，他把李雯婷叫到辦公室。日思夜想的場景終于來臨，楊奕安卻怯場了，不知所云地說了一通。他原先準(zhǔn)備的那些話一句也沒能完整地說出來，每次激動難耐地說到一半，看見面前的李雯婷毫無所動，就覺得說不下去……終于，他豁出去了：“直接說吧，我喜歡你，想和你有進(jìn)一步的交往?！?/p>

要命的是，李雯婷說了一聲“謝謝”，又像上次那樣走掉了。

楊奕安惱羞成怒，惡狠狠地說，等著吧，總有一天，我會像丟掉一塊用過的抹布一樣甩掉你……

離開前，楊奕安布下了一個陣，把李雯婷提升為副總經(jīng)理，填補自己原先的位置。他希望李雯婷對自己有所感激和顧忌，以后對他別那么不屑。

半個月后，楊奕安回到那邊剛想品嘗戰(zhàn)果，卻不見了李雯婷。原來，李雯婷在任命書下達(dá)的當(dāng)天辭職了。

不知好歹！楊奕安翻出李雯婷的手機號打過去，李雯婷說：“您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但我不喜歡接受別人這樣大的恩惠。”

楊奕安像一頭戰(zhàn)敗的獅子，垂頭喪氣地回到家中。他推開門，劉蕓就像剛出鍋的面條，熱乎乎地粘了上來。楊奕安一把推開，劉蕓又纏了上來?！白唛_！”楊奕安狠狠地推開了她，“最煩就是你們這種趕也趕不走的女人！”

劉蕓呆呆地看著楊奕安，眼神驚訝而受傷。她跟楊奕安五六年了，是出得了廳堂進(jìn)得了廚房的“萬金油”女人。最可貴的是，她本分而識趣，從不像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那樣，找楊奕安要不可能得到的東西。

劉蕓冰冷的眼神，突然勾起了楊奕安的激情。楊奕安把她狠狠地甩在床上，說：“今天我們玩?zhèn)€游戲！”就撲了上去。

楊奕安所說的游戲是這樣玩：他喊劉蕓做“李雯婷”，劉蕓則學(xué)著李雯婷柔細(xì)而略微清冷的聲音回答：“哎，李雯婷為您服務(wù)……”

劉蕓滿肚子羞惱，但在楊奕安動情地喊“李雯婷”時，還是配合著“哎”了一聲，豈料楊奕安說：“干巴巴，跟個死人似的！”

劉蕓再來一個濕的“哎”，楊奕安干脆罵起來：“亂喊什么？人家沒有你這么浪蕩好不好！”

劉蕓氣得大罵“李雯婷是哪個賤貨？值得你這么作踐我！”“你敢罵她？”楊奕安抬手“啪”地一下扇在劉蕓的臉上。劉蕓呆愣片刻，捂著臉踉踉蹌蹌地跑掉了。

楊奕安很快了解到，李雯婷辭職后，去了一家小公司做文案，除了在辦公室埋頭苦寫，還要經(jīng)常外出跑市場調(diào)查，做又臟又累的采購，待遇也低得可憐。

“我的女人，憑什么讓你們這么當(dāng)牛做馬來使喚？”楊奕安立馬找到那家小公司的負(fù)責(zé)人，表示要進(jìn)行資金大投入，條件很簡單：一周之內(nèi)，提李雯婷做策劃部總監(jiān)，三個月內(nèi)提為公司副總。這個負(fù)責(zé)人欣喜若狂，立馬著手操作。很快，李雯婷因為一篇文案“撰寫出彩”，一躍成為部門總監(jiān)；半個月后，又因為“業(yè)務(wù)能力強”，榮升副總。李雯婷拿著高薪，享受著高級禮遇，像變了個人似的，高貴漂亮。

楊奕安得意地笑了。李雯婷有著與生俱來的高貴靈魂，不迷財，不攀貴。征服這樣的女人，該多么有成就感??！

這天，楊奕安得到新情報：一個留著披肩發(fā)，穿得臟兮兮的男人去公司找李雯婷要錢，末了還提前支走她三個月薪水。男人走后，李雯婷把自己關(guān)在辦公室里，出來時眼睛都哭腫了。這個男人，肯定就是李雯婷的“流浪”老公了。

當(dāng)楊奕安的手下找到李雯婷的老公時，這個男人正在KTV里像個娘們一樣哼唧著“為什么流浪，流浪遠(yuǎn)方……”他油膩膩的臂彎里，大腿上，沾著羽毛一樣的女人。

楊奕安在手下拍回的錄像里看到了當(dāng)時的情形，笑得肚子發(fā)疼：只見那男人拿著楊奕安給的30萬塊錢，雙眼放光，信誓旦旦地保證說，他明天就出去“采風(fēng)”，走得遠(yuǎn)遠(yuǎn)的，三五年內(nèi)絕不回來。

楊奕安約見了李雯婷，開門見山地說：“我喜歡你。現(xiàn)在，我什么都有，只缺一個你這樣的……”

李雯婷打斷了他：“不要說喜歡，你只是不甘心有獵物從手指縫里逃脫，這是有錢男人的通病。況且，我有家有室。”

楊奕安微微一笑：“我既然擺開陣勢追求你，肯定做到了知己知彼。就你那家室，還不如空室呢?！?/p>

李雯婷臉色一變，憤怒地說：“你憑什么調(diào)查我，就仗著你有錢嗎？我已經(jīng)不是你的小秘書了，現(xiàn)在我自己就是一個‘大款’，更不可能去傍你了?！闭f完，她拎起了小坤包，啪嗒啪嗒地踩著高跟鞋，搖著屁股從楊奕安面前走掉了。

楊奕安坐在原處，久久地攪著冷卻的咖啡。他有點茫然，費了這么多心血，卻得不到李雯婷只字片言的回報，這讓他痛苦，又讓他越發(fā)迷戀李雯婷；而他越迷戀，面對李雯婷時就越施展不開拳腳……

不知過了多久，一只柔軟的手搭在了楊奕安的肩上，是劉蕓！她溫柔而又心疼地說：“老楊，我從未見過你為哪個女人弄成這樣子的，你不是動真格了吧？”

楊奕安不置可否。劉蕓急了：“剛才，我好想沖出去告訴她，她所謂的‘大款’拜誰所賜。她還真以為她……”楊奕安大怒：“你敢！老娘們就是多事。”劉蕓又哭了，說楊奕安不該這樣對一個真正愛他的女人。楊奕安扔下一句“你可以不愛，愛了也沒人稀罕”，抬腿就走。

楊奕安追求李雯婷這條路確實挺坎坷的，這不，他還沒有什么進(jìn)展，那家小公司就因為經(jīng)營虧損面臨解散了。

楊奕安一點也不心疼投進(jìn)去的資金，他只是煩惱：公司解散后，李雯婷怎么辦？當(dāng)然，憑他的財力，完全可以在李雯婷找到新工作后，再如法炮制出一個“李總”來。但這樣太冒險了，依李雯婷的性格，保不定會懷疑自己的運氣為什么那么好，到哪兒都有“李總”做呢？

楊奕安心情沉重，開車來到小公司門口，剛好看到李雯婷下班走出來。楊奕安驅(qū)車跟在后面，看著她進(jìn)到幼兒園，不一會兒便與女兒手牽手走出來，臉上掛著甜甜的笑。

楊奕安在車窗里看著，那是他認(rèn)識李雯婷以來，第一次見她笑得這么舒展。目送母女倆消失在馬路對面，楊奕安撥通了小公司負(fù)責(zé)人的電話，說：“你們照常經(jīng)營。在扭虧為盈之前，虧損部分由我一個人承擔(dān)?！彼耄捍蟛涣?，我拿出一個賺錢項目把這邊給養(yǎng)起來。

劉蕓知道后，罵楊奕安瘋了。楊奕安說：“反正我現(xiàn)在對錢最沒有感覺，對她的笑容最有感覺……”劉蕓不無醋意地說：“與其這樣做冤大頭，還不如直接把錢給她呢，還能落個人情。

楊奕安又惱了：“你以為李雯婷像你們嗎？看來，你沒聽過那句話，‘錢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劉蕓氣得大喊大叫：“原來，你以為我是貪錢才跟你的。你這個老渾蛋，這么說對我不公平！”

劉蕓發(fā)誓再也不去找楊奕安，可左思右想，還是氣不過。她決定去做一件想了很久，卻一直不敢去做的事——找李雯婷。

劉蕓以談業(yè)務(wù)為名，來到了李雯婷的辦公室。她先是大大地恭維了李雯婷一番，心想：先把你捧得高高的再摔下來，羞死你，痛死你！

不明就里的李雯婷說：“謝謝夸獎。其實，女人只要自強自立，總會有出人頭地的一天?！眲⑹|冷冷一笑：“說得好！那么，李小姐以為，你的出人頭地是建立在自強自立之上的嗎？”李雯婷猝不及防，用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看著這個突然變臉的女人。

劉蕓快意地一笑，把楊奕安的秘密全抖了出來。趁周圍的人趕過來看熱鬧，劉蕓又從包里掏出一張光碟：“這里面還有一個更大的秘密，拿回家慢慢看吧?！?/p>

得知變故，楊奕安正在外地的公司開會，他在心里罵了句“該死”，急忙驅(qū)車趕回來。他剛要撥打李雯婷的電話，李雯婷卻打了過來，說：“到了吧？我在紅磨坊咖啡廳等你?！?/p>

當(dāng)楊奕安悲壯地站在李雯婷面前，準(zhǔn)備接受暴風(fēng)雨時，李雯婷只淡淡地說了三個字“你真傻”。

楊奕安聞言，竟像個小男孩似的鼻子一酸，霎時間，那些失落，那些徘徊，那些委屈，那些糾結(jié)，那些良苦用心一下子堵上心頭，卻又無從說起。最后，他酸酸地說：“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因為愛你。能給我一個公正的評價嗎？”

李雯婷仿佛聽到了一個拙劣的笑話，短促一笑便正色道：“你愛的不是我，而是我的一再拒絕！我太清楚你這類男人的心思了，你們終日美味佳肴膩著了，就想尋找一些特別的點心而已?！彼龂@了一口氣，“你對我，也算得上是用心良苦，就講個故事報答你吧……”

故事聽完，楊奕安驚呆了！原來，李雯婷也曾很賤地做過一個有錢男人的點心。她已經(jīng)受夠了被踐踏自尊的不人不鬼的生活，只想像個正常女人一樣，有家有男人，女兒永遠(yuǎn)有爸爸……“現(xiàn)在，你還認(rèn)為我靈魂高貴，還愛我嗎？”李雯婷對目瞪口呆的楊奕安笑了笑，起身離開。

楊奕安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劉蕓竟然還在，她等了整整一夜，仿佛老了10歲。見了楊奕安，她就撲過來請罪。

劉蕓說：“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我愿意去找李小姐道歉，協(xié)助你們修復(fù)關(guān)系……”

楊奕安看著這個可憐的女人，想到李雯婷在她的故事里所描述的遭受“作踐”的屈辱……他依稀記得，自己追求劉蕓時，她才三十出頭，風(fēng)韻正濃，尚存天真，但現(xiàn)在，都已是昨日黃花了。

楊奕安輕輕地把劉蕓拉到懷里，說：“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我沒有尊重和善待你的感情，真的對不起……”他擦干了劉蕓臉上的淚水，“以后，我們不要再來往了。有什么條件盡管提，我都答應(yīng)你?！?/p>

劉蕓哭得更厲害了：“謝謝！這么多年，今天我第一次覺得自己在你面前是個人。我什么條件都沒有，再見！”說完，這個跟了楊奕安多年的女人一邊哭一邊笑，永遠(yuǎn)地離開了錯愛多年的男人。

楊奕安掏出手機，把里面存著的那些沒有姓名只有特征的女人——性感型，熱辣型，淑女型，端莊型……全部刪掉后，他疲憊地靠在沙發(fā)上，心里空落落的，閉上眼睛，李雯婷的臉又浮現(xiàn)在眼前，揮之不去。

任何極致，都將歸于平淡。他楊奕安在塵世里飄蕩太久，其實早已疲倦，現(xiàn)在，只想在李雯婷滄海桑田之后的寧靜上停留下來……

楊奕安找到李雯婷，他已經(jīng)想好了：他要給李雯婷一個真正的家，并且永遠(yuǎn)做她女兒的“親爸爸”?？墒?，他還沒說出口，李雯婷就說：“我知道你會找來的，我已經(jīng)從那張光碟里知道，我老公收了你30萬元。放心吧，夫債妻還，我不會賴賬的?！?/p>

那冰冷的語氣，將楊奕安滿腔熱切的話生生凍住了。他垂下眼簾，輕輕地說：“我不要你還錢。”

李雯婷聞言，又開始扒自己的衣裙：“30萬元，我確實還不起。來吧，你處心積慮，想的不就是這個嗎？”她無比厭惡地別開臉，一滴眼淚從臉頰上滾落。楊奕安的心猛地一痛，忍住惱火和屈辱，說：“那么，你還是慢慢還吧。”說完便飛快地逃掉了?；氐杰?yán)铮瑮钷劝蔡统鲆桓鶡煟澏兜氖謪s怎么也點不著。他惱火地把煙扔掉，發(fā)呆，突然又伏在方向盤上大哭起來。

人的一生，真是一部前因后果的連續(xù)劇。李雯婷用幾年時間出賣自尊而懂得了自愛，而他楊奕安在演了那么多場愛情游戲后，當(dāng)有一天愛情真的來臨，卻脫不掉游戲的外衣。

（責(zé)編：丹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