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要賦予農民更多的財產權利”,讓農民財產性收入成為熱議的話題。然而,與話題的熱度相比,農民財產性收入在總收入中卻長期受“冷遇”。如何增加農民財產性收入是一個系統性問題,涉及到需要改革探索的地方很多。
當前,我省農民財產性收入的現狀如何?怎樣破解農民財產性收入難題?如何創造條件讓農民獲得更多的財產權利?帶著這些問題,記者專訪了四川省社會科學院農村發展研究所所長張克俊。
財產性收入一直是農民收入的“短板”
記者:農民財產性收入主要的來源是什么?我省農民財產性收入的現狀如何?
張克俊:存款、有價證券、土地、房屋等動產、不動產都算財產,但隨著工業化、城鎮化的發展,從未來的潛力來看,土地收益無疑是農民最大的財產性收入來源。因此,增加農民財產性收入關鍵就是要盤活土地資源。
當前,農民的財產性收入比較鮮明的特點就是來源單一、增速緩慢、比重偏低。我們來看2012年的數據:我省農民人均純收入7001元,其中工資性收入3089元,家庭經營性純收入3005元,轉移性純收入741元,財產性純收入最低,只有167元,占比2.3%。隨著國際國內宏觀形勢的變化和經濟結構的深度調整,未來農民要靠增長家庭經營性收入的空間很小,增長工資性收入也比較困難,但是通過增加土地財產性收入的潛力是巨大的,所以要賦予農民更多的土地財產權利,實現財產性收入的穩步增長。
記者:從全國來看,我省農民財產性收入處于什么樣的水平?
張克俊:對比全國的情況,尤其是東部沿海發達地區,我省的差距是比較大的。2012年,全國農民人均財產性收入超過了200元,而我們只有167元。
在上世紀80年代,東部沿海發達地區興辦了很多鄉鎮企業、集體企業,其數量多、規模大,很多農村集體土地因此轉變成建設用地,農民靠出讓土地獲得了比較大的收益。我省在這一塊比較薄弱。
但是我省也有一些比較好的經驗。比如,成都在推進統籌城鄉改革當中,通過確權頒證,集體土地所有權、土地承包經營權、房屋所有權、林權等都落實了,為土地流轉創造了良好的前提條件。又如,成都實行的城鄉建設用地增減掛鉤,通過建新拆舊和土地整理復墾,整理出來的土地可以進行交易,這實際上也是增加了農民的財產性收入。
土地是農民最大的財產
記者:土地財產權利是農民手中最大的財產權利,為何沒有得到有效的體現?
張克俊:是的,土地財產權利是農民手中最大的財產權利,但是這種權利還只是潛在的,按照目前有關法律和政策,農民并沒有完整的土地財產權益,加之保護不力,其必然會面臨來自多方面的侵害。如:農民的土地財產權益在土地調整、土地流轉中可能受到村集體的侵害,在國家土地征用中集體土地受到侵害,在農業公司化、企業化經營中也很容易受到侵害,由于城鄉建設用地市場存在著體制性分割,農民的不動產權益不能得到充分實現,農村土地財產權利沒有得到具有國家統一法律效力的嚴格登記,等等。
農民對承包的土地只有占有、使用、收益、流轉的權利而沒有轉用權,是農民土地權利沒有得到體現的重要表現。我國目前對農地的非農轉用權是政府,政府可以通過征地的方式把農地轉為國有建設用地,然后壟斷國有土地市場,把土地賣給開發商。但是,站在農民利益的角度,如果農民只是擁有在農地用途范圍內的占有、使用、收益和流轉的權利而沒有在符合土地規劃和城市建設規劃的前提下向非農用地的轉用權,這種財產權利給農民帶來的財產收入是十分有限的。從本質上講,如果農民僅在農業用途范圍內對土地的占有和使用,在這個過程中土地與勞動、資金、生產資料相結合而獲得的收益主要是生產經營收益,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農民財產收入。
只有從根本上改革土地產權制度和征地制度,消除制度上的障礙,才能使農民的土地承包經營權、宅基地使用權、集體收益分配權真正成為農民的財產權。
記者:也就是說,農民土地財產權利所帶來的收入一直處于低位是受到了多種因素的制約?
張克俊:是的。增加農民財產性收入的潛力是巨大的,但是法律和制度的限制也是巨大的。包括一些政策本意是保護農民的權益,但實際上不知不覺卻損害了農民的權益。
比如,關于農村集體建設用地能否入市的問題,在很多年前就提出了,但是整體進展不大,其中有很多復雜的因素,如政府的財政收入問題,還涉及到法律的問題。農地必須要變更為國有土地才能在土地市場拍賣,低價征用,高價拍賣,地方政府成為最大獲益者,這就是很多地方所依仗的“土地財政”。農民的宅基地不使用了只能交給集體,不能變現;農民的戶口轉入設市的城市,承包地也必須要退出,農民的財產權利得不到法律的保障。因此,阻礙農民進城的不僅僅是戶籍問題,財產權利得不到保障,也阻礙了農民進城的腳步。
賦予農民更多的土地財產權利
記者:十八屆三中全會對土地制度改革的要求是否能解放農民的土地財產權利?
張克俊:土地制度改革是一項系統工程,十八屆三中全會《決定》提出的相關改革要求是能夠解放農民的土地財產權利的,但還需要細化落實和更為明確。如《決定》提出了要“慎重穩妥推進農民住房財產權抵押、擔保、轉讓”,怎么落實?農民住房財產權轉讓后,宅基地怎么辦?能否一起轉讓?因為宅基地是與住房連在一起的。同時,還有一些過時的法律條款也需要進行修改。
要釋放農民土地的巨大財產價值,就我國現實而言,兩個重要方面的政策需要突破。一是對農民的土地財產權進行有機整合,變分散的土地產權為集中的土地產權,從而顯示出土地產權規模競爭的優勢。二是在嚴格審定城市居民條件、符合土地利用規劃、不得改變土地性質和用途的前提下,允許城市居民下鄉流轉農民的土地財產權。如果在嚴格限定的條件下允許城市居民下鄉流轉農民的土地資源,這將是一個巨大市場,大大拓寬農民土地財產的升值空間。
比如,我省很多地方搞的新村建設,集中建好的房屋許多還是空置的,農民依然外出打工,這樣的房屋環境較好、產權明晰,應該允許出租轉讓。由于受環境的制約和處于風險的考慮,在實踐中有些明顯可以大膽試的措施,總是這也怕那也怕,怕放開后耕地會被占用,怕農民又沒有土地又沒有房屋,怕農民流離失所等,總是認為農民沒有判斷能力。其實,絕大多數農民都是理性的經濟人,政府可以通過設置一些保障性的條件,在條件允許的范圍內,讓農民可以自由理性的選擇。
記者:目前,在落實農民的土地財產權利上,我省需要解決的問題是什么?
張克俊:四川土地流轉程度、現代農業發展程度、城鎮化水平等方面都比較低,我省如果能夠按照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的要求,在加快完成對農村土地確權頒證、賦予農民更多的土地財產權利的基礎上,可以在促進農村集體經營性建設用地直接入市邁出重要步伐,鼓勵農戶通過入股、出租、轉讓、股份合作等多種方式進行土地承包經營權流轉,在推進農民宅基地和住房財產權流轉上抓好試點,在土地征用制度改革作些新的探索。總之,當前,在落實農民的土地財產權利上,我省需要解決的問題是思想上能不能解放一點的問題,實踐上能不能邁出步伐的問題。要知道,改革從來都是在各種懷疑、批判乃至攻擊的過程中進行的,我們不要完全用已有的各種“框框”去看待改革,只有堅持實踐的標準,才是正確態度。
責任編輯:馮雅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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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居民財產性收入差距大
在發達國家中,財產性收入是居民家庭收入的重要組成部分。以美國為例,財產性收入所占比重達到40%,僅次于薪資收入。中國居民財產性收入占GDP的比重比美國低10個百分點左右,主要來自利息收入,而利息收入比重也在逐漸降低,由1992年的4.5%下降到2004年的2.4%,低于美國的利息收入比重。中國居民紅利收入比重雖然持續上升,但比美國低3個百分點左右。美國證券市場發達,可供居民選擇的投資工具多種多樣,居民紅利收入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