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小平的蜀鄉情

1986年2月，鄧小平同志結束最后一次四川之行。四川是鄧小平同志的家鄉。1952年7月，他到中央工作后，先后9次回四川視察。

對于家鄉美麗的沃土，鄧小平同志十分熱愛和關心，滿腔熱情地支持四川的改革與發展。本文講述了鄧小平同志關心四川農業、農村、農民的故事。

“這個樣子搞農業是大失敗”

1958年9月，四川綿陽和遂寧兩個地區合并為綿陽地區，人口達到1000多萬。這時，“全民大煉鋼鐵”運動正搞得轟轟烈烈，綿陽地區全年有10萬噸鋼鐵的生產任務。

當時綿陽從農村抽調了110多萬從來沒有煉過鋼鐵的種田農民，組成“鋼鐵大軍”，肩挑背扛或用板車拉上簡單的行李，開往江油至廣元、旺蒼一線，使川陜公路上成了一眼望不到頭的人流。10月27日，當時來到綿陽視察的鄧小平親眼目睹到這支流動大軍時，便向綿陽地委李林枝和彭華兩位書記詢問：“這么多農民要開向什么地方？”李林枝匯報說：“現在中央號召全民大辦鋼鐵，我們抽調了110萬農民組成了煉鋼大軍，堅決完成省委給我們下達的10萬噸鋼鐵的生產任務。”

一旁的省委負責人聽后連聲說：“好！好！”但是，鄧小平卻一直不插話、不答話。過了好一會兒，鄧小平才說話，可是他非但不再問地委如何貫徹落實有關大煉鋼鐵的事，反而要聽以下問題的匯報：綿陽地區農民的生活怎樣？有好多收入？有好多口糧？

李林枝匯報說：“口糧一般是400斤左右。”省委領導聽后，很高興地說：“好家伙，400斤，這么高的水平！”鄧小平卻馬上搖頭：“啥子高水平喲！400斤還是高水平嗎？太低了。400斤是原糧，100斤小麥才打多少面粉！100斤谷子才碾多少米呀！”

省委領導說：“他們綿陽還有森林，可以賣很多錢。”鄧小平說：“我曉得木頭可以賣錢，但是又有好多木頭可以砍，砍下來又能賣幾個錢呀！綿陽一個農民一年的平均收入不是才60塊錢嗎？”

李林枝問鄧小平：“總書記，上頭正在推廣煉大窯鐵，說是把樹木砍了，在山溝里堆滿木頭和礦石一起燒。我和彭華都不曉得這個辦法好不好，硬是拿不穩。”

鄧小平聽后說：“我也是外行。”要李林枝問楊尚昆。楊尚昆說：“我還是拿不穩。”李林枝對楊尚昆說：“我和彭華商量了，如果我們要想完成10萬噸鋼鐵的生產任務，就要虛心學習其他地方的經驗。楊書記，北京是咋個完成鋼鐵任務的呢？”楊尚昆回答說：“北京把大門上的鐵皮都弄下來煉鐵了。”彭華一聽忍俊不禁笑了起來：“大門上的鐵皮好端端的干嗎要取下來？取下來又能煉多少鐵？”楊尚昆笑了起來說：“煉政治鐵嘛！”彭華發覺，聽到楊尚昆的話以后，一直默默抽煙的鄧小平臉龐上也出現了笑，但彭華能分辨出來，那是一種苦澀的笑。彭華想轉換一下話題，便對鄧小平說：“總書記，現在是不是去看一下農業？”

鄧小平說：“你們抽了110多萬農民大煉鋼鐵，而且都是農村的主要勞動力。主要勞動力全部在砍樹子、扛樹枝、煉鋼鐵，田壩頭沒得啥子人在種莊稼，你那個農業有啥子看頭？”

第二天，鄧小平一行人到了昭化。下了火車，鄧小平到地里去看了看，發覺只有很少幾個人在干農活。他便對省、地領導說：“你們這個樣子搞農業是大失敗、大垮臺，明年大減產！”鄧小平的話不幸言中了——第二年，綿陽地區、四川省和全國很多地區一樣，糧食大減產。加上當時盛行的浮夸風、瞎指揮、強迫命令、說假話，餓死了很多人。

武都引水工程，“是第二個都江堰嘛”

1958年10月，鄧小平來到四川江油。這次來江油，是他此前看到四川省委和綿陽地委一個在江油修建武都水庫的報告。該報告說修此水庫是為了解決涪江以東、嘉陵江以西十多個縣的200多萬畝農田的灌溉和人畜飲水問題。

到了江油計劃修水庫的現場七里坡實地考察后，鄧小平明確地向省委和地委負責人指出：“不應在這里修水庫！這么好的良田壩子占了修水庫，太可惜了！在這里修既要淹沒3萬多畝良田，又要拆遷3萬多農民。難道不能修像2000年前修都江堰那樣的無壩水利工程嗎？”

幾年以后，在鄧小平的關注下，一個不會淹沒良田、拆遷農民，改在原來準備修水庫建大壩的上游15公里的峽谷中修建“武都引水工程”的藍圖制定出來了；1988年，武都引水工程正式動工。在北京聽到這一喜訊后，鄧小平興奮地說：“我的家鄉有個水利工程，引涪江水，是第二個都江堰嘛！”

農業問題，重要的是糧食

1978年2月2日，鄧小平在成都金牛賓館接見來自家鄉廣安縣的領導。

接見一開始，小平就問：“廣安今年情況怎樣呀？前幾年有點差啊！這一年翻了點身，我在報紙上已經看到了。”廣安縣領導匯報說，到1977年廣安全縣糧食總產6億多斤，人平口糧由1976年的288斤增加到377斤，小平邊算邊說：“我離開家鄉時廣安是60多萬人口，現在是百萬出頭，只有6億多斤，人平500多斤，每人才分300多斤，而且還是原糧，不是成品糧大米，才多少斤呀？三七二十一，七七四十九，才二百六七十斤米，口糧很低喲！廣安是個大縣，報上說現在是90多萬畝耕地，人平才8分地嘛，畝產千斤也不夠用。”

聽廣安匯報農田基本建設情況后，小平說，水利基本建設，要多少年不間斷地搞才行。過去多年沒搞了，耽擱了。渠道年年垮，這怎么行呢？要搞點水泥、石灰和石頭，要砌牢固點。農業問題，要好好努力，重要的是糧食。

這時卓琳插話：“問題是看政策對不對頭。”小平說：“是要看政策對不對頭，但還要靠農田基本建設搞得好，過得硬。回去帶話給縣委，把農業搞上去，集中精力把經濟建設抓好。”

縣領導匯報說：“廣安計劃明年畝產量要達到800斤。”小平說：“廣安人多、土地少，畝產量達到800斤是不夠的。畝產800斤，每人平均才600斤，只等于全國的平均數，不夠，過不了關。”另外，種子很重要，要培育種子基地。現在，全世界都在搞種子，美國有種子公司，每年出賣種子。我們是收起來，選一下，第二年又種下去。那不行，種兩年就退化了，必須換新的種子。

“四川是改革之鄉”

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之前的1978年9月17日，鄧小平在沈陽說：“我是到處點火，在這里點了一把火，在成都也點了一把火。”

他到成都“點火”，是1978年1月底。這次在成都，他首先聽取了四川省委的匯報，然后說：“農村和城市都有個政策問題。我聽說，有些地方養三只鴨子就是社會主義，養五只鴨子就是資本主義，怪得很！農民一點回旋余地沒有，怎么能行？農村政策、城市政策，中央要清理一下，你們省委也要清理一下。自己范圍內能解決的，就大膽先解決。中央總要給地方一些機動。”

他肯定了四川省委根據廣漢縣金魚公社實行聯產承包責任制的改革所制定的《關于目前農村經濟政策幾個主要問題的規定》。他到成都“點火”以后，又多次來川，硬是把家鄉四川作為農村改革的試驗田和根據地。這樣，以占全國4.8%耕地、養育占全國6.8℅人口的四川，在實行家庭承包經營后，1977年至1984年，7年間糧食總產量增加926.4萬噸，年遞增5.4%。繼廣漢金魚公社的“包產到組”成為中國農村改革的先導后，1980年8月，廣漢向陽鄉又摘掉公社牌子成為“中國第一鄉”。

1982年9月21日，鄧小平在成都錦江大禮堂舉行的四川省暨成都市歡迎金日成的大會上宣布：“四川是改革之鄉。”

1987年，鄧小平在與外國朋友交談、回顧從農村開始的中國的改革時，自豪地說：“開始的時候，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贊成改革。有兩個省帶頭，一個是四川省，那是我的家鄉，一個是安徽省。”

峨眉山上談退耕還林

1980年7月，鄧小平來到峨眉山。他在到達峨眉山之前，就與四川省委書記譚啟龍“約法三章”，強調這次上峨眉山：“不能因為我來了影響地方工作，影響別的游客。我上峨眉不許封山，大家都是游客，大路朝天，各走半邊。”

當時正值旅游旺季，鄧小平上山不久，就有游人認出了他，便主動過來打招呼、祝福，警衛也不阻攔。不知不覺就來到了白龍洞前，鄧小平夫婦在此稍作休息。卓琳見兩旁陡峭山坡上的一塊塊玉米地，打趣道：“四川農民真勤勞，把莊稼都種到天上了。”

鄧小平抬頭看了一眼說：“有啥子好嘛，這叫‘大字報田’，長得稀稀拉拉，會造成水土流失的。人在上面種地，摔下來更了不得！”

他對一旁的四川省委書記譚啟龍說：“小譚呀，我看這么陡的山上就不要種糧食了，改種樹吧。”本來就想在四川因地制宜搞退耕還林，正期待得到總設計師支持的譚啟龍聽鄧小平這么一說，見機行事連忙攤開早已準備好的《峨眉山風景區總體規劃圖》，向鄧小平匯報峨眉山退耕還林的計劃和實施情況。當聽到峨眉山第一期退耕還林已有2500畝時，鄧小平高興地說：“對頭，風景區造林，注意色彩搭配，就像人穿衣一樣。林子下可以種茶，四季常綠，還有經濟效益。種黃連也可以嘛，何必非要種那幾棵玉米？”

鄧小平正和譚啟龍談論退耕還林一事時，迎面走過來一群到峨眉山進香的農民老太太。有人認出了鄧小平，連聲高喊：“鄧大爺好！鄧大爺好！”鄧小平連忙起身致謝。突然，其中一位老太太沖上前來，對著鄧小平撲通跪下，口中念念有詞：“鄧大爺，你才是活菩薩呀！”

鄧小平連忙雙手將老人扶起：“使不得，老太太，快起來，你老高壽呀？”老太太答：“76歲。”鄧小平開懷大笑：“好啊，我也76，我倆同歲，是老庚呀。老人家，日子過得好嗎？”老太太樂不可支地說：“比以前好多了。我們農民不但吃得飽了，而且日子一天比一天好。現在農村政策好，大干大發，小干小發，這是得你的福嘍。”鄧小平連連點頭：“好、好、好！”

在返蓉的列車上，譚啟龍就向鄧小平匯報他下農村調研的體會：四川的農民負擔太重，生活窮困，省委正討論加快發展山區經濟的政策，準備拿出10萬噸糧食，首先用于減免長期缺糧隊的負擔，不征“過頭糧”，山區實行退耕還林還草政策，發展多種經營，讓農民休養生息。鄧小平非常贊成，鼓勵他解放思想，大膽放手干，切實解決好農業、農村、農民的問題。

本欄責任編輯：史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