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衣裳

花朵，乃天地精氣凝聚而成。葉子陽，發生也?；ǘ潢?，成實也。這話不是我說的，是古代名醫元素說的。李時珍也曾說過。

李時珍說，此草蔓柔靡，依墻攀緣而生，故名叫墻蘼，后來也有人叫薔薇。其莖多棘刺勒人，但牛很喜歡吃，所以還有個名字叫牛勒。其子成簇而生。

薔薇生野外，深山老林都有。山空人靜，清泉吵醒花朵。春抽嫩蕻，小孩兒們掐去皮刺嚼食。四五月間，成叢似蔓，莖硬，多刺。葉子小，尖，薄，邊緣有細齒。開花，黃心，有粉紅、純白兩種。

薔薇的花兒，算不得絕色，但還是很漂亮的。只是稍微有點輕，有點淡，比不得牡丹那種尊貴華美。牡丹有霸氣，芍藥有妖氣，罌粟有邪氣。薔薇是平民氣，素面，疏淡有致，絕無招搖，淡定從容地開在光陰深處。

清淡，深幽，薔薇適合詩意的韻味，骨子里有文人氣息。老樹說，水上雨數點，山中一枝花。這是絕美的意境。這山中的薔薇，只一枝便好了，閑逸散淡，從一團老綠的草木叢里突然伸出來，美得心里一跳。深山看薔薇，就穿了素淡的青衫、繡花的布鞋。悠悠然，路過每一朵花，在風里走著，信步跟著山野小徑游逛。累了，躺在草地上，枕著花草睡，一夢繁花似錦。不是每個人都有這份閑情和福分。

薔薇是讓人有一點相思的花，碎碎念，淺淺想。拿不起，也放不下。只是想著，想著。

眼睛上火，視線昏暗不清澈，用薔薇、枸杞子、地膚子各二兩，研末。每服三錢，溫酒下。功效良好。

小孩兒尿床，薔薇根五錢，煎酒夜飲。

可是，小孩兒能喝酒嗎？古人用的是米酒，現在多用白酒。純正的米酒很難尋覓了。

李時珍說，叫櫻，是因為其顆如纓珠。也叫鶯桃，因為云鶯含食。還有個名字叫荊。櫻樹初春開白花，隱隱有點粉意思，繁英如雪。葉團，有尖，還有細齒。結子繁密，得常常守護，否則鳥兒們就啄食光了。唐朝的人喜歡用櫻桃做乳酪。

櫻花一枝不算美，一山一野才叫美得驚心。這是一種協同作戰的美，鋪天蓋地。大氣勢，美得幾乎讓人窘迫，有點做不了主。清閑的時候，去櫻花樹下踏踏落花，看花瓣雨紛紛墜落，暗香盈袖。眉梢里也是，卻不拂去，任憑櫻花絢爛于面頰。走累了，獨自倚著樹，瞇著眼睛打盹，不和別人說一句，內心恬然安靜。

花閑落，人倦怠。伸手牽來一朵，戴在衣扣上，細細嗅著一脈淡淡的清香。也閑逸，也自在。若是樹下有石桌石凳，那是多么澄明的好時光啊。桌上落滿櫻花，連一杯香茗里也飄著兩三瓣。淺淺飲一口，翻一卷閑書。遠處是山，是一個櫻花覆蓋的村落。

櫻花養顏。櫻桃調中，益脾氣，令人好顏色。櫻桃屬火，性大熱而發濕。李時珍曾轉載了張子和講的一個病例，說富戶人家有兩個孩子每天猛吃櫻桃，半月后，大孩發肺萎，小孩發肺癰，相繼死了。做爹娘的哭得肝腸寸斷，砍了櫻桃樹。本地的大夫說，百果之生，本來是養人的，不會害人。富貴之家，錢成垛，糧成倉，放縱孩子嗜欲，一點不節制，取死是何？天耶命耶？

什么事都是過分了就不好。多窮都不要跪著吃，多富都不要躺著吃。前者關乎氣節，后者關乎養生。

水波之上，荷花晨開暮閉，透著光陰的絲絲暖意。古人品茗，日暮時將茶放在荷的花蕊里，次日清晨取出，紫砂壺沖泡了，清香浸入心脾。

李時珍說，荷節節生莖，生葉，生花，生薏，生藕。荷花產于淤泥，不為淤泥所染。居于水中，卻不為水淹沒。一般的草木，實在達不到它的品位。清凈，孤傲，氣定神閑。

又說，人愛荷花，說荷生薏，意思是生意輾轉生生，造化不息。醫家喜歡荷花，百病可去。荷花氣息清幽，氣味溫和，而性吝。取清芳之氣，得稼軒之味，乃脾之果也。荷能補心腎，益精血，補中強志。

荷花是最清淡出塵的花。很禪意，從容，安靜。一笑一塵緣，一念一清靜，心是蓮花開。

花草里蘊含的，是一份兒慈悲自在的心懷。光陰灑然，不要把所有的時間都拿去追慕名利。

花是光陰的衣裳，風是光陰的媒介。令人心歡的，都是光陰里最美的。

摘自《甘肅日報》2014年5月2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