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離去，就是最后一行詩

2014年5月1日下午2時48分，臺灣著名詩人周夢蝶因肺炎引發(fā)多重器官衰竭，在臺北市新店慈濟醫(yī)院病逝，享年94歲。臺灣地區(qū)領(lǐng)導人馬英九追授“總統(tǒng)褒揚令”，褒揚周夢蝶：“悉力投身藍星詩社，汲取西洋文學深微，簞食瓢飲，鬻書維生，運思振筆，辭無竭源，蓄積藝文創(chuàng)作能量。體現(xiàn)東方無我意度，允為臺灣文化史頁不朽傳奇。”

自由由于人生的坎坷，心境的悲苦，具有深厚古典文化素養(yǎng)的周夢蝶似乎找到了寄托，他的筆名取自莊子的《齊物論》篇，又如詩作《逍遙游》就引用了莊子的開頭部分：“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可見，周夢蝶對莊子的絕對自由思想有多向往。

微思微評 “自由”，多么誘人的兩個字，有多少人要自由、盼自由、愛自由。對于周夢蝶而言，自由是生命與詩歌的希望，對于我們，“自由”，又是什么呢？

孤獨也許是特殊的生活經(jīng)歷形成了周夢蝶特殊的性格，周夢蝶在臺灣詩壇是個奇特的詩人，他性格孤僻，沉默寡言，因此，1959年他的第一部詩集《孤獨國》出版后，人們送其雅號為“孤獨國王”。1962年以后，他每日靜坐街頭開始禮佛習禪，不為來來往往的紅男綠女所動，儼如一入定老僧，成為臺北街頭一景，惹得許多人不買書也要駐足觀看一番。

微思微評 很多藝術(shù)家都有自己封閉而孤獨的世界。從米開朗基羅、貝多芬、陀思妥耶夫斯基到張愛玲，無不為痛苦與孤獨所折磨，而恰恰這種孤獨，成為滋養(yǎng)他們靈魂的養(yǎng)料，造就了他們偉大的一生。在某種意義上，孤獨乃生命之核，是精神世界的冰雪。

清貧周夢蝶一生清貧，獨居陋室。他居住的幾十平方米的老房子里，僅有一張小床，旁邊是書柜和書桌，廚房也在這間屋子里，顯得凌亂擁擠。在生活的漩渦中，周夢蝶飽嘗艱辛，即便如此，仍一生堅守詩歌。他生活簡樸，僅夠溫飽，卻在獲得文學成就獎的第二天，就把十萬元獎金全額捐獻了出去。

微評微思 借用一句圣方濟的話：“貧窮，不是讓我們跌倒，而是促使我們向上攀升的道路。將自己擁有的與陷入困境的鄰人共享，是升華自我的轉(zhuǎn)折點。”正視清貧，選擇無染的清凈生活，不僅是一種美德，更是一種節(jié)制的美。人，在富裕中容易墮落，清貧則能帶來內(nèi)心的祥和。

周夢蝶，河南人，臺灣“國家文學獎”首位獲得者。1959年4月自費出版詩集《孤獨國》，銷路不佳。1965年7月出版詩集《還魂草》，受到詩壇矚目。1978年《還魂草》英文版在美國加州出版。1967年6月獲中國文藝家協(xié)會新詩特別獎。1999年2月，詩集《孤獨國》被《聯(lián)合報》評選為“臺灣文學經(jīng)典”。

《孤獨國》 在臺灣文壇，周夢蝶有如苦行僧，他從軍中寫詩開始，孤獨寫詩半個世紀，38歲出版生平第一本詩集《孤獨國》。他在《孤獨國》首頁寫道：“以詩的悲哀征服生命的悲哀”。

這里的氣候粘在冬天與春天的接口處，（這里的雪是溫柔如天鵝絨的）/這里沒有嬲騷的市聲/只有時間嚼著時間反芻的微響/這里沒有眼鏡蛇、貓頭鷹和人面獸/只有曼陀羅花、橄欖樹和玉蝴蝶/這里沒有文字、經(jīng)緯、千手千眼佛/觸處是一團渾渾莽莽沉默的吞吐的力/這里白晝幽闃窈窕如夜/夜比白晝更綺麗、豐實光燦/而這里的寒冷如酒、封藏著詩和美/甚至虛空也懂手談，邀來滿天忘言的繁星……/過去佇足不去，未來不來/我是“現(xiàn)在”的臣仆，也是皇帝

詩魂點睛 周夢蝶借助詩歌中的夢境來排遣心中的郁悶，表明了他對悲苦命運的態(tài)度：即使不能擺脫命運的捉弄，也要做生活的主人，即使“過去佇足不去，未來不來”，他也要執(zhí)著地追求，因為，他理想中的樂園沒有塵世間的一切丑惡，就連寒冷也“如酒，封藏著詩和美”。

《菩提樹下》 在臺灣當代詩壇上，周夢蝶及其詩作恐怕是最為獨特的。他獨特的悲苦命運，使他的詩作融入了道家、佛家禪宗乃至基督的宗教情懷，同時他的詩歌所閃射出的是東方古典的睿智與玄妙，使其作品以特有的色彩和韻味開放在臺灣和整個中國的詩壇上。

誰是心里藏著鏡子的人呢？/誰肯赤著腳踏過他的一生呢？/所有的眼給蒙住了，誰能于雪中取火，且鑄火為雪？/在菩提樹下。一個只有半個面孔的人/抬眼向天，以嘆息回答/那欲自高處沉沉俯向他的蔚藍。

詩魂點睛 眾所周知，佛家有“身似菩提樹，心如明鏡臺”的偈語。而周夢蝶詩句的一開頭就是兩個問句：“誰是心里藏著鏡子的人呢？”“誰肯赤著腳踏過他的一生呢？”由此可見，周夢蝶冷然寂寞的禪思佛理背后，是一顆入世的心。導讀話題：

沉默也是一種語言

“眾所周知，要為周夢蝶拍紀錄片是極為不易的，沒有極大的耐心，是很難讓他開口的，更不要說讓他面對鏡頭說話了，他的沉默是有名的，有時幾乎不近情理。比如前幾年為了慶祝他90歲生日，有出版社為他一口氣出了四冊的詩文集，結(jié)果在新書發(fā)布會上，來賓紛紛感言贊嘆后，周公勉強被請上臺說幾句，他老人家竟不發(fā)一語，枯坐在臺上椅子數(shù)分鐘，直視前方或閉目，末了主辦單位不得不以拍集體合照圓場。”

——高山無語，我們自能感其巍峨；大地無語，我們自能感其廣博；朝陽無語，我們自能感其溫暖。大悲大愛更是無聲無息，我們亦能感其心靈力量。無須詫異無聲的力量，因為，沉默也是一種語言。

導讀話題：

呼喚生命的詩意 / 用生命去寫詩

“周夢蝶作詩字字推敲，一首短詩可以苦吟半年。書寫最久的詩——《好雪！片片不落別處》，醞釀期長達40年。‘他寫詩像煉石補天，補心中的遺憾。’”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是李煜感懷故國抒發(fā)亡國之痛的一份詩意的悲涼。“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是著名女詞人李清照對相思與離愁最深刻的詩意描繪……最高的詩意，無不是來自生命的。不然，詩人怎么會寫出這么多撼動人心的優(yōu)美詩句，將人性中那最柔軟敏感的地方，化為細若發(fā)絲的縷縷相思之情，溫暖你我？

導讀話題：

虔誠之心 / 對生命的虔誠

“所有曾與周公握過手的人都知道，經(jīng)常他重重的一握，會讓人有不可承受之驚訝感，那感覺像是被用盡全力握住的，不可掙脫、不能更重、完全難以料想。但所有人都看得到周公那一握并不是故意的，或是要為難別人的，就像他的簽名或題字一樣，他是要拿回家一筆一字認真寫的，他的握手亦然。”

——只那么“一握”，就這么簡單，可就是在這如此的簡單里，我們分明讀出了一個人對生命虔誠的膜拜！對生命虔誠，是一種態(tài)度，一種境界，是一種對心靈的豐富，是一次對生命最誠摯的贊美和尊重。

人間最后一滴眼淚：周夢蝶

2014年4月22日晚，龍應(yīng)臺曾前往醫(yī)院探望周夢蝶，當時周公還能握著手說話。

女詩人紫鵑5月1日上午，在周夢蝶病榻前喊著：“夢蝶伯伯。”周公那時流下一滴淚水，成了他在人間最后一滴眼淚。而生前，他曾在詩中感嘆：“不敢回頭，不敢哭，也不敢笑，生怕自己成為江河。”

——心真，情真，淚水也真。

——有一顆感動的心，用淚水滋潤世間的真善美；

——有一顆真誠的心，用淚水去溫暖苦痛的靈魂；

——有一顆憐憫的心，用淚水去祭奠痛苦和哀傷；

——人生總在淚水中前行，酸甜苦辣百味嘗盡；

——或許，懂了淚水，就懂了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