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者:中醫既然是成熟的科學,具有廣闊的前景,那么,它是不是就應該具有全球化的條件?您對中醫全球化樂觀嗎?
滿晰駁:這個問題很難用樂觀或不樂觀這樣簡單的結論來回答。從當前看,情況不容樂觀。從長遠看,如果中國同道們和中國的領導人充分地意識到當前的問題,并著手加以糾正,中醫走向世界是必然的。正如我這次演講的主題那樣,“當代人類不能缺少中醫”呀!
采訪者:在您看來,當前中醫藥發展主要存在哪些問題,或者說,影響中醫藥全球化的因素是什么?
滿晰駁:最大的問題是中國自己把自己的寶貝當作垃圾忽視甚至丟掉了。這是令人十分痛心的。
中醫藥在中國受到國家有關部門的重視,但是對中醫學的科學原理認識不夠。就象剛才講的:居然也有許多中國的中醫們對中醫的科學性表示懷疑,這是問題的實質。中國至今沒有為確定其科學傳統地位而進行認識論的研究和合理的科學探討,沒有從全人類福祉出發給予人道主義的關注。近一百年來,許多人固執地相信用西醫的方法可認發掘和提高中醫,這樣做的結果,使中醫受到的是教條式的輕視和文化摧殘。中國的有關主管部門和許多醫生,表現出不可理喻的民族虛無主義,不承認自己民族醫學的科學性,不認真評價并確定中醫的價值,一味追求時髦,用西醫的標準和術語改造中醫,扼殺中醫。
可悲的是,當前這種狀況還在繼續惡性循環:在中國,雖然有“中西醫并重”的行政規定,但在醫療的事實上,中醫不能和西醫享有同等的學術地位。專門研究中醫的機構少,經費少,更危險的是研究方法的偏謬。研究人員沒能對中醫基本的方法論和認識論進行深入的研究,不能用深刻而又令人信服的論據去證實中醫藥的科學特點。
在中國,對中醫的歧視處處可見。中國的西醫師有157萬人,中醫師只有27萬人。在綜合醫院中,中西醫的比例約為1:9甚至5:95。更奇怪的是,在中醫研究機構和中醫學院也存在這個問題,中醫院中,病歷90%是用西醫診斷學和病理學的術語寫的,能用傳統的中醫學理論和方法來診病和開方的,一種說法是不到一萬人,而且這些人年事已高。果真這樣,那就悲慘了!
種種跡象表明,中醫正在不斷走下坡路,走向衰落。這種傾向如不迅速而有力地加以扭轉,這個曾在理論上、實踐上達到最成熟、最有效的水平的醫學,將成為過時的東西。這不但對中國人民是不負責任的,而且對世界人民也是不負責任的。因為中醫的衰敗不僅是醫學上的問題,也是一個嚴竣的社會問題,會給一個國家的經濟帶來很大的影響。美國2003年的衛生醫療費用是1.5萬億美元,這個數字相當于中國2004年的國民生產總值。中國13億人,如果沒有中醫,誰能支付起那么高的醫療費用呢?到過歐美的人就會知道,歐美的醫療效果并不一定好,許多病的治療上并不滿意。不然,怎么會有那么多人跑到歐美做中醫呢?中國要保證老百姓的醫療,當然更不能缺少中醫。
采訪者:針對您看到的這些問題,如果請您開個“藥方”,您會怎么開?
滿晰駁:中國的事應該由中國人自己來解決,我相信中國有能力解決這些問題,不過我有幾點看法要說一說。
中國自己不把中醫藥學當成科學,不重視中醫藥的發展,其根源是文化自卑感。幾年前我看了崔月犁先生的《中醫沉思錄》,我高興地看到有許多人在深刻地思考中醫的問題了。最近我讀了李致重先生的《中醫復興論》,我們的理解完全一致。太讓我高興了!我對他說:我們是朋友,也是同學,志同道合的中醫的學生呀。我認為,中國應當首先把自己中醫的事情做好。中醫應當在中國的國學傳統上盡快復興起來!
實際上,中國是不應該有文化自卑感的。中國具有悠久的歷史,有燦爛的傳統文化。幾千年來,中國一直是世界上的文化強國,對人類文明有過重大的貢獻。中國只是在近兩百年才落后了,但這是社會的落后,管理的落后,經濟的落后,而不是文化特質的落后。中國人應該克服文化自卑感,理直氣壯地弘揚自己優秀的傳統文化,大力宣傳和發展中醫中藥學,要在世界范圍內為中醫中藥“正名”。中醫是成熟的科學,不是經驗醫學,更不是偽科學。不要人為地把中醫學搞壞了,讓人家說你是偽科學。現在,西方人也已經覺察到西醫西藥的局限性了,但又沒有其它辦法,很多人把目光轉向植物藥物,希望從傳統醫藥中尋找出路,這是中醫中藥發展的好時機。
中國應該加強中醫中藥的教學和研究。中國要培養大批真正能用中醫藥學的理論和方法來診病治病的中醫師,不是一萬人,而是五十萬、一百萬人。這樣,輸送到世界各國的假中醫也就少了。中國應該制定中醫藥學的標準,當然不是以西醫學方法來評判的標準,并使它逐步成為國際遵循的唯一標準。這樣才能消除國際市場上那種傳統中藥按植物藥物,或者西藥標準劃定的混亂局面。中醫中藥有自己的標準,用別人的標準就不是中醫中藥了。
現在迫切要做的事情有三條:一是設法使中國的一些一流學者掌握認識論,即有關現代科學在方法學上與中醫學相適應的認識論。二是繼承、開發中國傳統醫學寶庫。三是系統地發展屬于中醫自己的現代技術。比如研制鑒定中藥的新技術;藥物功能論斷的新技術;在醫學文獻迄今還沒有包括進去的中醫治療功能性或退行性疾病的方法論和具體方法等等。這些工作要靠中國的同仁來做,也需要進行廣泛的國際合作。
采訪者:您是不是早就與中國的相關單位進行了交流與合作?
滿晰駁:是的。我與中國的合作與交流已經有很多年了。與中方簽訂了幾項協議書,合作編纂中英文《中醫學規范辭典》、改編《傳統針灸學教程》、編寫《中醫學概論》等等。我很熱心于這些工作,因為只有首先把中醫的事情做好才行。
我常常肯說:我不知道。這好像是我的口頭語。不過真的,我不知道中國不少人已經看清了中醫的問題,為什么改起來這么慢;我也不知道在我的有生之年,我還能夠為中醫做一些什么。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我會一直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