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票

局里有兩位副局長，一個是大李，另一個就是我。

自從兩年前我被任命為副局長那天起，父親就告訴我，孩子，好好干，不能給祖宗丟臉。我牢記父親的話，從一點一滴做起，踏踏實實，兢兢業業。咱知道自己沒有關系，往前數三代都是農民，能有啥關系？沒有可以依靠的大樹能夠乘涼，完全憑自己的能力上來的。所以，即便父親不囑咐，我也會好好干的。我還知道父親的潛臺詞是，只有好好干，才會有前途。

最近，上級主管部門打算從我們局選拔一名中層干部。如若有幸被選中，也不用在這個小縣城呆了，就能到省直單位去，前途無量。一時間，單位上下議論紛紛，都猜測我和大李誰最有可能勝出。

我從大家議論的只言片語中知道，我的把握較大。老局長也對我說，是金子總會發光的，不要有其他想法，不要因為這個影響了你的工作。我暗暗告誡自己，淡定，要淡定。但是，也有人說，不跑不送，原地不動。又有人說，說你中你就中，不中也中;說你不中你就不中，中也不中。

我把自己的困惑告訴父親，他老人家告訴我說，中就是中，不中就是不中，這話雖不是真理，老百姓就認這個理，共產黨也不會不認這個理！共產黨選拔人才看的是能力，憑的是實力。

上級主管部門來人了，他們說這次選拔不看個人總結材料，不聽個人述職報告，不搞集中，要搞民主，要看基層群眾對你的看法，群眾的眼睛是亮的，中不中，他們說了算。

聽到這話，我把心放到了肚子里。火車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我年年是局里的先進工作者、縣里的先進黨員，就憑這兩點，你就可以看出我平時是如何工作的。大李，一次榮譽也沒得過。誰勝出，誰淘汰，一目了然。

主管部門的負責同志采取隨機抽樣的方式與局里13名下屬談話了。結果很快出來，大李得了滿票，我一票未得。就是說，這13名同志一致推薦大李！換言之，等于我被淘汰了！

讓我更想不到的是，這個結果居然老局長也默認了。老局長不但沒有安慰我，還高深莫測地笑了笑，拿那句話搪塞我：是金子總會發光的，不要有其他想法，不要因為這個影響了工作。

我能沒想法嗎？難道說，大李有后臺，有關系？大伙兒懾于權威不敢得罪他？如果是這樣，也太齷齪了。我一氣之下，歇了今年的年休假。參加工作這么多年，我還從未歇過年休假。

看到我一時沮喪，父親說，要看得長遠，不要老是盯著眼前。

辦公室干事小丁第一個去家里看我。我生小丁的氣，對他不冷不熱的。每天上班，我總是第一個到單位，抹抹桌子，拖拖地，等到辦公室的人都到了，我已經把衛生搞好了。等于說，我把小丁的活兒都給干了。他倒好，卻投人家大李的票。大李每天上班，總是八點以后才到，到辦公室轉一圈，就不知道去哪里了。有一次，他到辦公室后，小丁沒有及時把飲水機的水給他換上，他逮住小丁大發脾氣……小丁啊小丁，你這不是好賴不分嗎？！

小丁說，侯局，您別生氣……您不知道，大伙兒都舍不得您走，相反，都巴望著李局走呢。

這話什么意思？我愣愣地瞅著小丁。

小丁說，侯局，您工作能力沒說的，敬業精神沒說的，可是，李局呢，那是哈巴狗咬兔子，要跑沒跑，要咬沒咬，大伙兒不待見他，希望他走得遠遠的，越遠越好。

我忽然間明白了，眼角潮潮的，有種想流淚的感覺。接下來，局里的同事有打電話的，有到家里去的，他們的意思跟小丁毫無二致。私下，老局長也對我說，他是眼中釘、肉中刺，一日不走，咱局一日不得安寧……

事后，我該怎么工作還怎么工作。雖然那次“輸”了，但我“輸”得心里舒坦，咱不敢跟項羽相比，但雖敗猶榮。

又過了一年，老局長退休了，在老局長的舉薦下，我以全票當選局長。

咋樣，我說得沒錯吧？好好干，總會有前途的。父親笑得合不攏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