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如意和萬事寬心

前些天偶然會見一位外地來京的中年人，他是筆者20多年前在某軍校的同事，后來轉業經營一家企業。他說，這些年自己一心為國家，也一心為工人，內部團結，企業發展很順利，個人心情也很愉快。

交談中，他高興地講起一件同我有點關系的往事：“1991年春節，你給大家拜年，祝大家萬事如意。又說，這不容易做到，如有不滿意之處，那就萬事寬心吧！我一直記著這句話，隨時調整自己的心態，保持平靜的心情。”我說：“這不是我的話，是1989年春節團拜時，聽一位老首長講的。因為深感此言富有哲理，后來我給人拜年，總說這句話。”

實際上，自從多年前離休后，我更是常以“萬事寬心”自勉。如今臨近春節，再思此話，有更多聯想。

在漢語里，“萬事如意”這個詞，使用頻率很高。走親訪友，相互道之;商品包裝上，大筆書之;甚至家常用具也以它命名。做了貴妃的賈元春給賈府老太太的禮物，不就是一對“如意”嗎！其實，要說作為祝福語的實際效用，我覺得，講“萬事如意”，不如講“萬事寬心”實在。

萬事如意自然令人神往，但未免有點絕對化，而萬事寬心比較符合辯證法。萬事，言其多，言其極，即全部、所有之謂也。如意就是滿意，萬事如意大概就是一切天隨人愿，心想事成，客觀存在都符合自己的主觀愿望，就像有人形容的那樣，“達到無差別境界”。而這自然是不可能的。

完滿、圓滿，只是相對的。世界萬象矛盾叢生，現實生活奇異復雜，即使生活瑣事也常起風波。上街、走路、進商店、逛公園，這些看來誰都惹不著的事，也可能招來不愉快。就說近來在一個小廣場散步吧，一伙老頭老太太笑嘻嘻說東道西，而有個遛狗的年輕人，卻把自己的愛犬“指揮”到人群里橫沖直撞，老人急忙躲避，而遛狗者卻很自在地觀看，當然引起一陣責罵。這就談不上“如意”了。至于閑言碎語，飛短流長，更難避免。如果不順心就生氣，那只有一直生活在苦悶和愁煩之中。

其實，事物不完滿、有缺陷才是實情，才是客觀反映。萬事如意既然根本達不到，自己卻偏要去追求，豈非自尋煩惱！在這種情況下，“萬事寬心”倒是一服特效藥，有了它煩惱會自解，愁緒會自消。

古代文人謝靈運有詩云：“萬事難并歡，達生幸可托。”是說世上萬物不可能都如意，只有遇事寬心，才能有好心情。就說許多老同志吧，離退休了，環境變化了，會有點不習慣，耐不得寂寞的同志，甚至有失落感，有時生氣也在所難免。友人相見，說聲“萬事寬心”，是關懷，是勸說，也是鼓勵，有利于身心健康。一位103歲的老人，講他長壽的訣竅，就是“長笑笑，不煩惱”，可見寬心的妙用。如果說萬事如意要取決于環境，很難做到的話，那么萬事寬心則是人對客觀環境的適應，是主動的，完全可以做到。當然，人們講“萬事如意”，說者和聽者并非都那么認真。說句笑話吧，飯店里有“千層餅”，鞋店有“千層底”鞋，誰也不會真的相信有“千層”。所以作為祝福的話、禮貌用語，“萬事如意”說說無妨，只是不要將它看作可以實現的目標去刻意追求。

揚州八怪之一的鄭板橋，有“吃虧是福”之說，自然不無道理，但似有牢騷之嫌。而遇事寬心，是平凡生活經驗之談。人云心寬體胖，那也未必;而心寬是福，卻為實踐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