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加拉瓜運河：機會之地？恐懼之地？

這是一個創世工程不斷推陳出新的時代，龐大的工程不僅意味著財富的增長，同時對民眾以及他們的家園、生態系統而言亦會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蓬塔戈爾達（中美洲國家伯利茲東南部的港口）以北，是尼加拉瓜的米斯基托群島，沿著米斯基托海岸，可以看到五個世紀前哥倫布航行世界的海域。但是21世紀，這頭巨獸卻磨刀霍霍以一種跨越式的方式入侵著這個土著人的世界。

對于尼加拉瓜運河，我們究竟了解它多少？拋開一切種種外因，尼加拉瓜運河本身對于尼加拉瓜人民而言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存在？它真的受到本地人的反對嗎？本篇文章試圖聚焦于這條運河本身，去尋找答案。

“殖民”改變國家

總長度是巴拿馬運河的三倍，寬度是其兩倍，尼加拉瓜運河一直被標榜為這個時代最大的運河。運河將會極大地改變尼加拉瓜，這個拉丁美洲最貧窮、人口最稀少的國家之一。

這些變化被無數人拿來與第一批到達尼加拉瓜的殖民者做對比。

“西班牙帶來了新文化，運河也一樣。”運河管理局負責人Manuel Coronel Kautz如是說，“很難預測以后會發生什么，正如當初土著人第一次見到歐洲的船一樣。”

當然，尼加拉瓜政府希望通過運河擺脫貧困，創造數以萬計的就業機會，并給國民帶來穩定的收入，承建尼加拉瓜運河的公司是來自中國的HKND集團，它的投資據說可以達到500億美元。

對尼加拉瓜運河的建設，自從西班牙殖民者來了之后，數百年來，已經有超過70個方案去構建一個穿越中美洲的運河，來自英國、美國、法國的工程師都曾勾勒過這一藍圖。

來自中國的公司最終將這一“運河夢”實現，在未來五年內。工程師將會挖一個30米深，長達178英里的圍欄。數以百萬計的民眾與大陸野生動物都會受到巨大影響。

為了感受這些變化，《衛報》進入尼加拉瓜，從運河開始的地方到最終運河的目的地進行了一場旅行，深入探討運河對于尼加拉瓜人民而言究竟意味著什么。運河開始于一個叫布里托（Brito）的地方，在那里可以看到太平洋舒展的海岸線，這片海灘現在還鮮為人知，在記者的最新地圖中也沒有布里托，這里是一片沼澤，沒有道路，也無人居住。

但是在未來幾個月里，來自美國、中國、澳大利亞的鏈斗式挖泥船會停泊在水面上以便挖深海灣，建筑公司將會在碼頭與森林之間鋪設水泥路。

一旦這個橋頭堡完成，布里托將會成為一個運營中心，最終會成為一個深海港口。“未來布里托會成為尼加拉瓜第二大城市。”一位官員如是說。

如同第一批殖民者進入尼加拉瓜一樣，對于被改變的生活，很多當地人不愿意離開。Elizabeth del Carmen是一名農婦，她在Obrajuelo已經生活了近半個世紀，她說：“我們不贊同開挖運河，也不愿意搬走，現在我們與周圍的人都相互認識……政府要將我們遷往何處？”太平洋沿岸的居民如此形容他們對于被改變生活的恐懼。

21世紀的威廉·沃克？

民眾的不安一部分也源自歷史上列強對國家的干預——在尼加拉瓜運河動工的里瓦斯市廣場上畫著兩幅壁畫：一幅畫著西班牙殖民者與土著酋長Nicarao在1522年第一次見面的情景。在那次見面中，部落酋長用許多黃金換回了一件襯衣、絲質外套以及一頂紅色的帽子——這也是尼加拉瓜與外國人不對等交易的開始。

另一幅畫著1854年美國探險家威廉·沃克帶領著當地居民反抗尼加拉瓜的保守黨官兵。但隨后，威廉·沃克宣布自己為總統。

現如今，改變尼加拉瓜歷史的外國人叫王靖，他是中國HKND集團的老板，該公司已經獲得尼加拉瓜運河50年的特許經營權，并最后延長至100年。HKND集團是2012年8月成立的新公司，并無信息表明其具有航運、港口的開發、運營等經驗。雖然王靖一直強調這是一個私人項目，但是很多人猜測他背后有政府背景的支持。

尼加拉瓜當地報紙Confidencial聲稱，王靖有軍方背景，但尼加拉瓜官員與HKND員工告訴《衛報》，在他們的認知里，王靖就是一個私人企業家，中國政府也明確否認它與運河之間有任何關聯，但是鑒于中共對企業家的影響力，這一否認并不被認可。

然而，王在推動這樣的外交敏感項目之前，至少需要得到中共高干的批準，不然，運河的使用壽命將會大大縮短。

事實上，中國經營尼加拉瓜運河具有顯著的戰略意義，作為巴拿馬運河的競爭對手，北京可以借此擴大其在美洲的影響力。這種競爭將會降低航運的價格，促進貿易、投資，這應該會給中美洲帶來很多益處。要知道近些年以來，貨船的過境費用漲價的趨勢越演越烈，巴拿馬運河的通行費用在過去金融危機蔓延的5年里大漲了3倍。

但運河還可能成為一個爆發點。因為歷史上，中美洲一直被看作美國的后院，如果有另外一個超級大國存在，潛在的沖突不言而喻。

桑地諾民族解放陣線（尼加拉瓜反美游擊隊）的前領導人擔心歷史會重演：“王靖是現代的威廉·沃克。”

發展還是環保？

對運河批評最多還源于運河經過四個自然保護區，其中最著名的當屬歐梅特佩島（尼加拉瓜湖中最大的島嶼，由兩座相連的火山構成）。運河一旦開通，島上的生態系統肯定會受到威脅。

“當運河開通，自然環境被破壞之后，游客沒有任何理由再次來歐梅特佩島。”一位名叫Norvin Somarriba的導游告訴記者：“我們的目標是阻止運河的修建，這樣世界其他地區的人都可以來此享受歐梅特佩島的寧靜。”

運河對野生動物的威脅是多方面的，并不僅僅發生在歐梅特佩島。沿著太平洋與加勒比海岸線，鯨魚、海豚、海龜都會受到運河的疏浚、噪音以及交通的的污染。在內陸，大規模的建設需要通過生態脆弱的干燥落葉林、濕地和叢林。

在尼加拉瓜的NGO組織洪堡基金會認為運河會威脅著十幾種瀕臨滅絕的動物，包括海龜、貘、綠金剛鸚鵡、蜘蛛猴以及數十種青蛙。

運河兩邊的圍欄還切斷了中美洲的生物走廊，工程師表示他們會建立兩座生態橋，但環保主義者認為，這不足以挽救野生動物遷徙通道。

“運河建成就是中美洲生物走廊的結束。”洪堡基金會主任維克多·坎波斯如是說。

同時，對生態最大的擔心則是尼加拉瓜湖，它是中美洲最大的淡水中心，對于受干旱困擾越來越多的地區來說，它一直是一個寶貴的資源。

十幾年前，尼加拉瓜湖邊到處都是水生物，但是經濟的壓力使得湖泊開始通船，運河的開通則會繼續增加現有的開發量。

根據施工計劃，在歐梅特佩島南端將會挖一個65英里的渠道，這將會挖出大量的淤泥，甚至會炸毀部分島嶼，因為14米深平均深度的湖對于散貨船而言僅僅是其吃水深度的一半。

對于HKND集團的商業計劃而言這是必不可少的計劃之一。相比于巴拿馬運河，深度以及寬度是尼加拉瓜運河的優勢所在，為了容納世界上最大的船只，需要從尼加拉瓜湖中挖走700立方米的泥土。問題是河底以下的4米的底泥對于很多生物而言至關重要。失去它，湖水將會變得更加渾濁，生物也會急劇減少。

HKND的首席項目顧問Bill Wild說，通過大型的挖泥船以及剪切與粘貼技術，底泥可以控制。“我們絕對不會炸掉尼加拉瓜湖，我們不認為我們會影響尼加拉瓜湖的生態環境。”

運河現任董事長克羅內爾也預計經過5年的建設，一切不好的都將過去，在努力之后環境也會恢復如初。他說最終的結果可能是在有效的管理下，尼加拉瓜運河變成像巴拿馬那樣的將環境影響到最低的運河。

問題是這兩個項目的規模完全不同。根據洪堡基金會研究，尼加拉瓜運河流域將會覆蓋了超過500平方英里的土地，這是巴拿馬運河的30倍。這么大面積的破壞生態系統會將之恢復原來的狀態嗎？

但需要注意的是，很多民眾其實如同政府一樣更加關注運河帶來的經濟效益。在運河的終點圣米格利托，酒店老板Nereida Balladares告訴記者，她支持運河的建設，因為這可以為經濟的發展帶來的動力。

“這是一個非常貧窮的小鎮，沒有太多的就業機會……很多年輕人沒有受到教育，也沒有太多的機會。”她坐在沙發上與她的孫子看著門廊。“我希望能看到運河開通后到達的第一艘船。”

對于丹尼爾·奧爾特加政府而言，迅速發展經濟是推進項目的主要原因。尼加拉瓜是西半球第二貧窮的國家，人均收入不到150美元，但是運河將會預計帶來超過400億美元的投資——是其現在經濟總量的三倍。

Paul Oquist是總統國家政策的顧問也是總統的私人秘書，他預計在2020年該項目會使國家的GDP翻一番，尼加拉瓜將會對全球金融帶來震蕩，到時也會提供改善氣候的資金，也會創造25萬的就業機會。

“對于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區第二貧窮的國家，尼加拉瓜需要克服極端貧困，并為我們的孩子和子孫提供一個更加繁榮和公正的社會與生活。”他說：“在我們有生之年沒有什么比這個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