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峰與木頭的故事要從四年前說起。
四年前,他開始準備裝修自己人生中的第一套房子。專業學習設計并從事這個行業有些年頭的秦峰信心滿滿,事事親力親為,誓要用那一隅小屋體現自己的美學和品味。
家裝、色彩、配飾……一切都順順當當地逐步推進時,秦峰發現自己敗給了木頭。
那是他自己挑選來的一塊黃花梨,在秦峰的設想里,要親手把它變成一把明式宣椅。
秦峰對這把椅子的迷戀甚至比買房還熾烈,至今談起它的語氣還帶著維護初戀般的執拗和真誠:“不不不,明式宣椅不是‘這把椅子’,它是中國文人設計的集大成,天圓地方、步步高升這些美好的寓意都在里面,藝術、實用和文化竟然能如此契合地呈現……”
可是自己真的下手開始做時,秦峰才明白什么叫知易行難。
做設計的秦峰曾將做椅子的木工活看作是“匠活兒”——應付過那么多廣告客戶“高端大氣上檔次、時尚亮眼接地氣”的要求,還做不出一把椅子么?那時的明式宣椅在秦峰心里也不過只是“一把椅子”,選黃花梨是因為“熱、潮流”,選做它是因為純粹的好看和“能有多難”。
“第一次拿起鋸子時,手都是抖的,想著從這兒鋸到那兒就像寫個‘一’字一樣簡單,誰知道是比小學生第一次拿毛筆寫‘一’還難……”最后,秦峰辭去了廣告公司的設計工作,在上海的一間成人木工學校開始專門鉆研木頭。
四年后,秦峰的身份是易樂木藝的教學老師。
與以培養就業技能為目的的專業木工學校不同,藏身于中關村文化創意產業研究中心的易樂木藝是專為城市生活者準備的木工DIY工坊。在北京,這樣的木工工坊有近十家。
機器時代加速了生活的進化速度,人們在享受其成品的時候又怎會嗅不出其中批量復制的呆板味道?于是,在城市的種種風潮中,手工制作曾借不同的載體屢屢回歸。從陶藝吧、雕塑吧吸引人們走出去,到縫紉機、烘焙又重新被請回家中,在它們身上,有機器或別人總不能替代的那一部分,那便是DIY的真正要義——“我”。
正如走進木工工坊的每一個人,包括學員和老師,他們的姓名、職業、學木時長五花八門,但說起起始原因時,卻是出奇地一致:我喜歡。
堅持“我”和堅持“喜歡”的人,這次相聚于木頭。
哪怕是對木頭毫無感覺的人,比如我,在進入工坊的第一瞬間也難免不被撲面而來的一種獨特氣質所傾倒。
鋸子、刨子、鑿子、量具、臺鉆、角磨機、砂帶機、方榫機……眼之所見,與它們的名字一樣實有所指,與滿座皆談互聯網思維、KPI、大數據、快錢的咖啡館相比,簡直是來自手工業的傲慢與偏見。
也許是看出了我與木頭之間的生疏,當天的授課老師“紅領巾”給了我一塊紅木和一堆砂紙讓我打磨,他說,這叫認識木性——“你看,這塊紅木溫和、油、穩定、順勢而為。這是我最喜歡的木頭。”
曾經敗給了一把明式宣椅的秦峰現在最喜歡給小孩子上課,他的愛徒們平均年齡八歲,在他的帶領下做出過八音盒、藝術掛畫、筆筒、風鈴……秦峰說,他們的想象力未經打磨,還都是樹。
秦峰最近的作品是一套黑胡桃木打造的精巧的日式托盤,“紅領巾”說:“這要放淘寶上賣,市價至少八百塊。”秦峰說,打著玩。
在與木頭相處了四年后的秦峰看來,木頭不分好壞,只是用處不同。至于明式宣椅,他還會做,只是與現在相比,跟孩子們一起玩木頭快樂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