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渴望去海南看藍色的天空和海洋,可是,一個82歲的老人你敢帶她去嗎?奶奶有很多病,概括起來是心血管病,焦慮癥病。新疆烏魯木齊的醫生問奶奶,你有的時候想自殺嗎?奶奶總是說想呀,但是,我想到兩個兒子,我不能自殺讓兩個兒子背黑鍋。不敢對奶奶說要帶她來海南,怕最后說話不算話,讓奶奶失望。終于對她說了,奶奶興奮,緊張。兒子,你很難想象帶著一個82歲的老人旅行是多么麻煩,先是心理上,爸爸是一個極端自私的人,關于爸爸的自私,自我中心,狠“獨”的人品……太多的人也包括你—都有過深刻的教訓。奶奶不愿意讓爸爸背黑鍋,卻讓爸爸背個大包袱。想到種種麻煩,爸爸已經感覺自己焦慮癥了。
周六去宣武醫院為奶奶開藥(上路前要為奶奶準備很多藥)時,爸爸是三點四十分到的,醫院已經不掛號了,他們三點半停止掛號了。感覺到絕望,爸爸憤怒了,先是夸張地乞求他們開恩,接著開始用手拍打他們的柜臺,窗口,頭腦更加恍惚時就破口大罵,醫藥壟斷操他媽的公立醫院云云,現在想起來臉紅,羞愧,當時不說出臟字就不能忍受好像要死了。終于有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走出來,我說我僅僅是開些藥,別的地方沒有,只能在這兒,我手里有你們醫院專家的處方。他說你上三樓看看還有沒有醫生。到了三樓還有很多人在排隊。我盯著一個醫生,在她稍稍有空的時候,請求她多加一個號。她目光呆滯地看看我,神情一樣有些恍惚,說:加唄,既然你話都說成這樣了。爸爸又連忙朝一樓跑,電梯的人仍然太多,電梯仍然太慢了。跑到了一樓掛號窗口,女孩子朝爸爸伸手要東西,爸爸說醫生說可以。她說,你得要個她的條子,有她的公章才行。爸爸額頭上汗水已經進了眼睛,不得不閉著眼睛說,醫生沒有說呀,她說可以掛號。女孩兒說你必須拿來她的紙條。爸爸再次朝三樓沖刺。跑到三樓時,那個女醫生說噢,然后,真的給了爸爸一張白色的紙條,爸爸拿上就跑,害怕掛號的女孩子已經離開了。剛到了門口,醫生喊爸爸回來,然后,她拿出了自己的公章,蓋在了白條子的上邊。爸爸再次往一樓沖刺,到了掛號窗口時,女孩子還在,她接過了紙條,遞給了爸爸一張號。要命的號呀,爸爸又怕醫生走了,再次朝著三樓奔跑,沒有看到電梯了,目光中也沒有任何人了,只有醫院過道樓梯間灰色的烏云,像是北京蒼茫天空下的霧霾。爸爸抱著治療奶奶焦慮癥的藥癱倒在出租車里時,想到美國人和德國人的遇事的平靜,那么后悔自己罵人,反省自己文化上、性格上、心理上的問題。
第二天開車堵了近兩個小時去了朝陽醫院,要為奶奶上路前開心血管方面的藥。九點鐘你們不會下班吧,決不再吵架罵人,不再證明自己文化低劣,不再動怒損害自己的身體。排到窗口說沒有號了,我對女孩子說,我僅僅是開藥,有你們醫院專家的處方。她說那也沒有號了。爸爸的腦袋duang地再次蒙了,隱約聽到女孩子說可以掛下午的,得救了,掛下午的吧。下午再來一趟吧,辦完事情五點鐘或者五點半再來吧。于是回頭又去問女孩子,你們下午幾點下班,她說四點半。憤怒再次duang,duang,duang地沖擊心臟了,醫藥壟斷操他媽的公立醫院云云,公立醫院的沒有人性的畜生……骯臟的語言被有病的人群淹沒了。走在北京的大風里,看到“兩會”的藍天,感覺到自己又傷身體了,爸爸痛恨自己的素質和品德。
海南香水灣的大海邊,奶奶和爸爸此時剛舒口氣正看天空,兒子,連奶奶都發現了,海南的天空一點也不藍,發布的指數是三十多點,可是,天空總是有灰白的霧,沒有五六年前的湛藍了,那成塊成團的云朵呀,在藍藍的天空里游動。海浪朝著我們喧嘩著,海水是淡綠色的,不像美國和墨西哥的海,藍得讓你又焦慮又心臟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