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馬原是“先鋒派”的重要作家,用敘述人視點的變化來展示作品真實與虛構的轉換,突出小說的敘述功能。他的“敘述圈套”名噪一時,敘述圈套的顛覆式,虛構與現實的切換,西藏元素與虛構的結合,闡釋“小說即虛構”。
【關鍵詞】:馬原;虛構性;敘述圈套
作為先鋒派的開拓者之一,馬原以其著名的“敘述圈套”開創了中國小說界“以形式為內容”的風氣,在80年代后期影響了一大批年輕作者,其虛構藝術觀具有獨特的魅力。
一、敘述圈套的魅力
(一)顛覆式敘述
說起馬原的小說,就不得不提及他的“敘述圈套”。馬原作品中的敘述技巧以及其中蘊含的小說寫作觀念對80年代后期的小說寫作產生了很大影響。自1987年吳亮發表《馬原的敘述圈套》[1],首次用“敘述圈套”一詞評論馬原小說的敘述藝術之后,這個術語就在有關先鋒小說的論述中頻繁出現。
1984年發表的《拉薩河女神》是馬原第一篇進行敘述實驗的小說,看似只是用一堆拉薩河的見聞和感覺作為素材,組合而成的一篇沒有中心情節,連名字都是代號的作品。馬原曾作過解釋:“(通過)不相關事物的拼合,造成心理機制新的感應程序”。通過瑣碎的細節,不同的讀者會獲得不同的整體感受。《岡底斯的誘惑》也是如此,三個不相關的故事,一個套一個,中間夾雜著一些看似毫無關聯的小故事。這種客觀敘述,是典型的現實主義小說敘述方式。
但是馬原并沒有局限于這種客觀敘述方式,他在自己的作品中再三出場,來千方百計證明自己作為真實作者的身份。在《岡底斯的誘惑》中,他不斷變換人稱,擾亂讀者的思維,在結尾,甚至直接談論起了小說的情節安排:“故事到這里已經講得差不多了,但是顯然會有讀者提出一些技術以及技巧方面的問題。我們來設想一下。A.關于結構…”馬原主動為讀者指明技術和技巧方面的問題,將讀者從故事本身的注意力拉到其敘述技巧上。從窮布獵熊、天葬、到頓珠、頓月兄弟和央金的“愛情”故事,讀者跟隨作者的跳躍思維,讀完了三個毫無關聯的故事后回頭,還發現有很多情節還是空白,有很多的可能性,才明白作者之前的用意所在——這是個開放性的、虛構的故事。
(二)虛構之夢
馬原的小說意在暴露其虛構性,這種敘述方式的小說被稱為元小說。在他的《虛構》中這種敘述方式被運用地更為巧妙。
開頭,作者直接交待了這篇故事的來由:我就是那個叫馬原的漢人,我寫小說。小說的主要情節從“馬原”五月三號到了瑪曲村之后展開,大篇幅地描寫了他和麻風病人共渡的七日。可根據小說結尾的交待,“馬原”在五月三號碰到兩個藏族養路工,睡了一晚上,五月四號醒來,應該才過了一夜,這不是同之前的七日自相矛盾嗎?
讀者已經在不知不覺中了馬原設下的“敘述圈套”。小說的敘述者叫“馬原”,而他寫的小說的主人公也叫“馬原”,在作者的故意設置下,讀者并未懷疑故事的真實性,到了小說結尾才恍然大悟,原來是敘事中的敘事。是名為“馬原”的主人公做了一個夢,夢中經歷了七日。《虛構》真正講述的是:麻風病村的故事是如何被虛構出來的。
“王安憶就跟我(馬原)說,明知道寫的都是假的,但是讀起來總覺得像真的”,小說就是這么一個虛構的東西。馬原直接告訴讀者這是在講一個虛構的故事,不是要表現什么主題內涵,也不是講一個完整的故事,而是一個敘事者在敘事的過程,讀者看到的“或許它根本不存在,或許他只存在于我的想象中”。張玞認為,“虛構的出現本身及其意義,都大于它本身”[2]
光有形式而沒有吸引人的內容,是無法成功將人引入“圈套”中的。馬原的小說雖然注重敘事技巧,但也保留了一定的故事性,不像當時的新派作家那樣一味地淡化主題、淡化情節、淡化人物。他像畫家崇拜色彩一樣崇拜細節,在《岡底斯的誘惑》中他對探索野人、天葬、藏族人民的生活都進行十分生動細致的描摹,《虛構》中的瑪曲村還歷歷在目。正如馬原自己所說,“偶爾邏輯局部邏輯和大勢的不邏輯”[3],在虛構和現實之間的變幻,讓“敘述圈套”更添魅力。
玩“敘述圈套”多了,也有其局限所在。李潔非就曾評論:“(馬原)所寫的每一件作品其實都可以當成同一件作品看待,因為他在那里面確確實實只做了一件事情......擺弄他那只‘敘述圈套’”[4]。當讀者有意識地辨認“敘述圈套”的存在時,其魅力自然會消減,可能不會把它當回事了。但是,“從創作小說以交流經驗,到建立在經驗基礎上的小說敘述,作為先鋒派的領路人馬原完成了一個完整的實驗過程”[5],不能否認馬原的“敘述圈套”在中國文學中具有其獨特的魅力。
二、西藏元素與虛構的結合
在“馬原小說”最輝煌的時候,作家莫言對馬原說:去西藏是你一個幸運。當時馬原很不以為然,但后來他發現自己錯了,因為他醒悟“離開西藏是一生中走錯的最大一步”。馬原1982年畢業后進藏,任記者、編輯,直到1989年調回遼寧,西藏時期是馬原寫作的黃金時期,這段時期他獲得了重要的創作素材,創作了大部分作品,還解決了信仰問題,轉變成一個“科學的泛神論者”。
馬原被“純然是神話的藏族和西藏這塊土地迷住了”。他的靈感在那個神話、傳奇、禪宗、密教的世界噴涌而出。王干這樣評論《岡底斯的誘惑》:“馬原以一種無價值的思維形態來結構、組合他的那些“西藏故事”時,這種無價值的共時性的敘述形態與西藏特定的地域文化所孕育的神秘、魔幻、奇異色彩相吻合。” 野人、天葬、八角街、格薩爾王等充滿神秘色彩的元素,被直接借鑒到作品中,給小說涂上一層奇幻
色彩。
現實主義者或無神論者一般認為,神是不存在的,但故事背景設在西藏這個全民信教的特殊地域,神的存在是一種公認的現實。李陀[6]在談及《岡底斯的誘惑》時,“突然感到,這篇東西有種強烈的形而上的力量,通篇滲透著對某種絕對意志的崇拜”。這種“形而上的力量”帶著一種超驗的意味,讓讀者有所感悟,生活也許并不是那么簡單,在有和無之間也許有多種可能性。
在揭示小說虛構性的反傳統的敘述結構中融入西藏元素的神秘性,這個組合與傳統現實主義所理解的現實強烈的沖撞,使馬原的西藏系列小說呈現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同時也形成一種巨大的反差,增強了小說末尾揭示其虛構性的沖擊力。
馬原在《西海的無帆船》開篇寫了這樣的一首詩:“沒有人說得清楚/從什么時候開始/西部/成了一種象征/成了真實的存在/與虛幻之間的一塊/誰也不稀罕的空白。”也許這就是他所傳達的感覺,有關虛構,有關西藏,是處在真實與虛幻之間的那塊模糊,是馬原給讀者的提示,需要讀者自己揣摩的部分。
馬原通過“敘述圈套”,向讀者闡釋了“小說即虛構”這一觀念。其作品中神秘的西藏元素,給虛構添上一層奇幻的色彩,增強了與現實的反差。了解馬原的虛構藝術觀,能更好地懂得如何欣賞其作品。
參考文獻:
[1] 吳亮.馬原的敘述圈套[J]當代作家評論1987(06).
[2] 張玞.虛構的帝國——評馬原小說[J]. 當代作家評論. 1990(05).
[3] 馬原.馬原文集[M]作家出版社1997.
[4] 李潔非.實驗和先鋒小說(1985-1988)[J]當代作家評論.1996(09).
[5] 邵春燕.從交流經驗到經驗敘述——對馬原所引發的“小說敘述革命”的再評估[J]文學評論.1994(01).
[6] 李陀,原名孟克勤,曾用筆名孟輝,杜雨,達斡爾族,中國電影編劇,著名作家、理論家,文學批評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