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心臟』:真的還想再跳幾十年
□ 陳 墨 陳軼男

近日,歐洲首例“死亡心臟”移植手術在英國劍橋郡帕普沃思醫院成功完成,接受移植的侯賽因·烏魯坎只住了4天院便回家休養。
在常規心臟移植手術中,腦死亡捐贈者的心臟必須在仍跳動的情況下被取出。心臟從捐贈者體內取出的那一刻就開始變質了,在常規冷凍貯存條件下,它的保質期只有4到6個小時,醫生必須在這期間完成移植手術的全過程。遺憾的是,并非每個接受者都能恰好在場。全世界有一半以上的捐贈心臟因缺血時間過長,在運輸途中受到損傷,最終無法用于移植。
而今,在一種名為“器官保健系統”的技術儀器支持下,一顆已經完全停止跳動的“死亡心臟”可能被救活。這臺“器官保健系統”是目前世界上唯一一種能在“活的”狀態下保存器官的儀器,被取下的器官得以在其中正常工作長達24小時。
根據英國心臟基金會提供的數字,每年有超過10萬人像烏魯坎先生一樣等待心臟移植,“通常要等上3年”。很多人用心臟搭橋手術延長生命,卻到死也沒等到一顆適合移植的心臟。
為烏魯坎主刀的移植外科主任斯蒂芬·拉奇表示,僅僅在英國,“死亡心臟”的使用就能增加25%的心臟移植。
這位剛剛走出手術室的醫生帽子都沒來得及摘,“我們能多做幾百例,多救幾百條生命!”
我反正也要死了,不如試著用一顆死去的心開始新的生命。
在人世間辛苦服役了60年之后,烏魯坎先生的心臟罷工了。
在澳大利亞新仿生學心臟制造公司首席醫療官威廉姆·科恩看來,這事再正常不過了。
根據科學研究數據,人的心臟每分鐘跳動60到100次,一生泵血所做的功相當于將3萬公斤重的物體向上舉到喜馬拉雅山頂峰。這意味著,如果換作機器,“早就壞掉了”。
早在2008年,烏魯坎先生就“力不從心”了。
7年來,嚴重的心臟病使他過著“毫無質量可言”的生活。他幾乎不能走路,稍微動一動就會上氣不接下氣,找一顆“接班心臟”成了烏魯坎甘愿冒死一試的最大心愿。
幸運的烏魯坎先生有望成為歐洲第一個用“死亡心臟”“復生”的人。
當那一天到來,手術室里到處都是儀器和管子,烏魯坎全身罩在藍色的被單下,兩臺無影燈照著他,至少3位醫生圍在他身邊。
烏魯坎先生安靜地躺在手術臺上,胸腔被打開,陪伴了他60年的心臟微弱地搏動著。離他不遠,一個嬰兒車大小的儀器——“器官保健系統”里,另一顆鮮紅的心臟已經怦怦地跳了起來,準備接替烏魯坎先生行將退役的舊心臟,開始第二段人世游。
幾十分鐘前,這顆心臟“死”在了捐贈者的胸腔里,早有準備的醫生們把它在捐獻者胸腔內就地“激活”。
據麥克唐納醫生介紹,取出心臟之前,1到1.5升捐贈者的血液就被抽取注入器官保健系統中,其中的心臟內置盒用氧合器向血液注入氧氣,加熱裝置使之恢復到正常的體溫水平。
這個飯盒大小的透明無菌腔室能為“死亡心臟”提供“再就業崗前培訓”。包裹在無菌袋中的鮮紅桃形器官一下一下有節奏地跳動著,吞吐著從兩根管子流動而來的溫氧合血,“吸收”氧氣、養分和荷爾蒙,因冷凍保存而造成缺血損傷的風險被降到最低。
手術臺邊,一個監視屏上閃動著“新心臟”的生命指標。眼下,醫生們還可以在移植前對心臟進行“面試”。“我們能夠通過‘器官保健系統’提供的指標,判斷可用心臟的狀態。”麥克唐納醫生告訴記者,“停跳的心臟在系統中達到可用標準時才將其移植。”
“烏魯坎之心”已經在盒子里蹦跳了3個小時,醫護人員對它進行“服役”之前的最后一輪面試,只有強大的心臟才有機會擁有下一輪“職業生涯”。
“怦、怦、怦……”鮮紅的肌體彈動著,看起來時刻準備著。
“怦、怦、怦。”烏魯坎先生的心跳停止了。
一些心臟不得不退役,另一些不得不舍棄曾經服役的身體,兩支破碎的隊伍重新組合,整裝待發。
歷時12個小時的手術結束后,一直等在門口的烏魯坎太太怯怯地迎上去,詢問推門走出的醫生:“你要告訴我壞消息嗎?”
“你看我是在哭還是在笑?”她記得醫生臉上帶著笑容,“我是來告訴你好消息的。”
回憶起那個“最害怕的時刻”,這個嚇壞了的女人依然瞪大了眼睛。直到吐出“好消息”幾個字,她才又一次放松緊繃的肩膀,長長地出了口氣。
擔心的不止家屬。當手術完成、接受者的血液流過心臟,醫生們也迎來了最緊張的時刻:等待心臟在接受者胸腔重新起跳。
“起初的節奏很不穩,有時需要電擊才能幫它恢復。”麥克唐納醫生回憶,“心臟要等上一個小時甚至更長的時間才能‘休息’過來。這期間,接受者依靠人工心肺機保持呼吸,只有在那顆心臟無需接受任何機器扶持、真正開始獨立工作的時候,我們才能放下心來。”
當“新雇員”在烏魯坎先生的胸腔里跳動起來時,從業近30年的拉奇醫生心跳也漸漸平緩。
烏魯坎先生“全心全意”地接納了這個陪他“出生入死”的新器官,僅僅住了4天院,他就獲準出院回家。
術后第10天,這位身材挺拔的紳士穿著風衣,牽著太太的手走進醫院復查。而在手術之前,這位“資深”心臟病患者連呼吸都成問題,更不用提走路了。
“現在我感覺每一天都在變得更強壯,甚至今天早上,我走進醫院的時候沒有發覺任何問題。”烏魯坎先生咧嘴笑著告訴醫生,眼睛亮晶晶的。如果一切順利,這顆心臟將陪他“跳”到生命終止。
改變他生命的手術結束后,拉奇醫生就告訴早已等在現場的記者:“嚴格意義上來說,每年約有50例‘死亡心臟’被捐贈,這將大大緩解捐贈器官短缺的現狀。”
48歲的金伯利·布思希望自己會是其中一員。在過去的兩年里,這位兩個孩子的母親在弗里曼醫院心臟移植名單上苦等一顆合適的心臟。
去年,有30個等待者的名字被劃去,他們傷痕累累的心臟沒能等來“救兵”。
布思不知道自己還能等多久,但烏魯坎先生的故事讓她眼前一亮:“這真是個好消息!”她幾乎感覺到自己的心“為之一振”,就像烏魯坎先生初遇希望時一樣。
(摘自《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