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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以色列）尤瓦爾·赫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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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以色列）尤瓦爾·赫拉利］

狩獵采集者完全沒有金錢的概念。每個部落自給自足，從肉類到藥品、從鞋子到巫術，有需要就自己去獵、自己去采、自己去做。雖然不同的部落成員可能有不同的專長，但他們用人情和義務組成經(jīng)濟體系，分享著種種產(chǎn)品和服務。像拿一塊肉雖然不用付錢，但以后還是得有像免費治病之類的對等回饋。每個部落都是獨立的經(jīng)濟體，只有少數(shù)當?shù)責o法取得的稀有物品（例如貝殼、顏料、黑曜石），才得從陌生人那里取得。

而且通常可以用簡單的以物易物進行處理：“我們把這些漂亮的貝殼給你們，你們就把上好的燧石給我們。”

幾袋蘋果值一雙鞋

農(nóng)業(yè)革命一開始，情況并沒有多大改變。大多數(shù)人的生活形態(tài)仍然是小而緊密的社群，一如狩獵采集的部落，每個村都是自給自足的經(jīng)濟體，靠的就是互相幫忙、互通人情，再加上一點點與外界的以物易物交易。可能有某位村民特別擅長做鞋，某位又特別懂得治病，所以村民都知道沒鞋穿或不舒服的時候該找誰。只不過，各個村莊的經(jīng)濟規(guī)模都太小，所以還養(yǎng)不起專職的鞋匠或醫(yī)生。

等到城市和王國興起，交通基礎設施改善，終于開始了專業(yè)化。人口稠密的城市開始能養(yǎng)活專業(yè)工作者，除了鞋匠、醫(yī)生，還能有木匠、牧師、戰(zhàn)士、律師等。有些村莊開始因為美酒、橄欖油或者精致的陶器而聞名，他們也開始發(fā)現(xiàn)只要專精此道，再與其他村莊交換產(chǎn)品，就足以讓他們生活無虞。

這太有道理了。而且，還能養(yǎng)出專職的釀酒師和陶藝家，醫(yī)生和律師更不在話下，他們能夠不斷磨練專業(yè)知識，最后就能造福全人類。但隨著專業(yè)化，也出現(xiàn)了一個問題：不同的產(chǎn)品，究竟該怎么交易？

為了要說明以物易物的局限性，我們假設你住在某個山上，這是附近最適合種蘋果的地方。你整天都在果園里辛苦工作，鞋子都穿破了。于是，你把驢套上驢車，前往河邊的集市。鄰居說集市南邊有個鞋匠，上次跟他換的鞋真是堅固耐穿。于是你找到這位鞋匠的店面，告訴他，想用蘋果跟他換雙鞋。

但鞋匠面露難色。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收多少蘋果。每天他都會有幾十個客人找上門，有人帶的是幾麻袋蘋果，有人帶的是小麥、山羊或布匹，質(zhì)量高下不一，并不穩(wěn)定。上次鞋匠用鞋換蘋果已經(jīng)是三個月前的事了，當時是三袋蘋果換一雙鞋，還是四袋？他都快忘了。不過仔細一想，上次那些蘋果種在專產(chǎn)酸蘋果的山谷，而這次的可是種在絕佳的山上啊。還有，上次那些蘋果換的是一雙小的女鞋，但這家伙要的可是雙大男人穿的靴子。此外，最近幾個星期附近的羊病倒了，能用的羊皮越來越少。皮匠說，現(xiàn)在想要一樣數(shù)量的皮革，得拿兩倍的鞋子來換。這是不是也該列入考慮范圍？

在以物易物的經(jīng)濟里，不管鞋匠還是種蘋果的，每天都得搞清楚幾十種商品的相對價格。如果市場上有100種商品，把匯率列出來就足足有洋洋灑灑的4950條。如果市場上有1000種商品，匯率足足有499500條！這怎么可能記得起來？

而且這還不算最糟的。就算真讓人算出了幾袋蘋果值一雙鞋，以物易物還不一定成功。畢竟，想要交易也得雙方合意。如果現(xiàn)在鞋匠不想吃蘋果，而正忙著找人幫忙打離婚官司，該怎么辦？確實，種蘋果的可以找個喜歡吃蘋果的律師，達成一個三方交易。但如果律師也吃夠蘋果了，現(xiàn)在該剪個頭發(fā)，又要怎么辦？

集中營里的硬通貨是香煙

這里說的錢指的是概念，而不只是硬幣或鈔票。不論任何物品，只要是人類愿意使用、能夠有系統(tǒng)地代表其他物品的價值，以作為物品或服務交換之用，就可以說符合了錢的概念。錢讓我們能夠快速、方便地比較不同事物的價值（例如蘋果、鞋子，甚至離婚這件事），讓我們能夠輕松交換這些事物，也讓我們?nèi)菀桌鄯e財富。

錢的類型很多。我們最熟悉的是硬幣，這就是種標準化、上面印了文字或圖像的金屬。但早在硬幣發(fā)明之前，錢的概念就已存在，許多文化都曾以其他物品作為錢來使用，包括貝殼、牛角、獸皮、鹽、谷物、珠子、布料以及欠條。大約4000年前，整個非洲、南亞、東亞和大洋洲都是用貝殼進行交易。就算到了20世紀初，英屬烏干達還是能用貝殼繳稅！

至于在現(xiàn)代監(jiān)獄和戰(zhàn)俘營里，人們常常用香煙當作錢。在里面，就算你不抽煙，也會愿意接受別人用香煙結賬或者計算各種商品和服務的價值。一位納粹奧斯維辛集中營的幸存者就描述過集中營里如何用香煙當作貨幣：“營里有自己的貨幣：香煙，而且沒有人覺得不合理。所有東西用香煙來計價……‘正常’的時候（也就是大家進毒氣室的頻率穩(wěn)定的時候），一條面包價值12支香煙，一包300克的人造黃油價值30支，一塊表值80～200支，一升的酒可得花上400支！”

摘自中信出版社《人類簡史：從動物到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