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在，我在！90后女漢子是養女

張海亮+廣陵

揚州女孩于越梅是個養女。2011年，她的養母成了植物人，養父卻為了情人叛逃。于越梅挺身而出，守護在了養母身邊。因此，工作丟了，男友分手了。

于越梅給自己立下了誓言：她要讓養母醒過來，站起來，見證她像蝴蝶花一樣明媚嬌艷的未來。

她能做到嗎？2013年春、夏，芬芳的蝴蝶花開遍了揚州，開在了一個90后女孩的春天里。

厄運來了愛情走了：媽媽，我在！

2011年11月22日下午，于越梅突然接到父親從揚州打來的電話，母親李蘭意外摔倒，昏迷不醒，正在醫院搶救！于越梅蒙了，連忙請假趕了回去……

從小，于越梅就知道，她是爸媽的養女。于傳海李蘭都是1962年出生，也都是揚州人。兩人1986年結婚，婚后，兩人開了一家摩托車行。幾年來，又賣起了江淮汽車，收入不菲。然而，因為李蘭子宮畸形，夫婦倆終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1990年春天，夫婦倆收養了剛剛一歲的她。她在半歲時，被親生父母遺棄。這個孩子和李蘭很有緣，第一次見面，就拉著李蘭的手，指著院子里的一株蝴蝶花樹：“花，美。”

李蘭給孩子起名叫“小蝶”，視她為掌上明珠。春天的夜晚，母女倆坐在樹下乘涼，一起吟唱著：“小蝶飛呀飛，飛上樹，飛上天，飛進了媽媽的心田……”

1995年9月，小蝶進入揚州市實驗小學讀書，因班上有個女孩叫張玉蝶，李蘭為女兒改名叫于越梅。于越梅聰明懂事，學習出類拔萃。2007年8月，她考入華東理工大學。因為漂亮、陽光，于越梅一入校，就有很多男孩追求。大二下半學期，她和校友周涵戀愛了。周涵是上海本地人，父母都在滬東重機做工程師，家境優越。于傳海夫婦很為女兒高興。

2011年7月，于越梅和周涵雙雙畢業，同時簽約上海愛默生公司，第一年月薪便達到1萬元。周涵父母給于越梅買了輛寶來車，還給他們準備了一套3居室的婚房。這時，養母卻出事了……

23日上午，于越梅趕到了揚州市人民醫院。母親神志全無，沒有半點知覺。主治醫生告訴她：“腦溢血摔倒，致使丘腦位置一根血管爆裂，腦干部位大量淤血，情況很嚴重?；謴鸵庾R的可能性幾乎沒有?！?/p>

當天下午，醫生給李蘭做了開顱手術，清除了淤血，手術順利。見父親一直眉頭緊鎖，于越梅走過去安慰他：“爸，不難過。媽媽很快就會醒過來的?！?/p>

然而，十多天過去了，李蘭毫無知覺。其間，公司多次打電話催于越梅回去上班。周涵也趕過來看望：“阿姨一時醒不過來，你不能一直守在這里啊？”

于越梅也想回去工作，可母親毫無知覺地躺在這里，她怎么放得下心？她堅定地對男友說：“你回去替我跟公司請一個月的假吧，我得等媽媽情況好轉了再回去。”周涵無奈，一個人回了上海。

因為已經沒有治療的必要，12月6日，醫生安排李蘭出院回家了。幾天后，父親說去鹽城拓展業務，離開了家。于越梅只得一個人照顧母親。晚上，于越梅搬到了母親的房間，與她睡在一起。

然而，盡管于越梅竭盡全力，但母親的病情還是沒有絲毫起色。一天中午，她看見外面的蝴蝶花開了，就輕聲對母親說：“媽，咱們一起唱小蝶飛好不好？”不管她如何吟唱，母親始終微閉雙眼，嘴角不時流出口水。她一邊幫母親擦拭，一邊忍不住潸然淚下。

半個月后，父親回來了。于越梅和他商量母親的治療方案，他卻很不耐煩：“醫生都沒有辦法，你我能有什么辦法！”

相比母親的病，于越梅更痛心父親的態度。沒呆兩天，父親又借口出差離開了家。于越梅沒辦法，只得向單位辭了職，留在揚州照顧母親。

2012年元旦，周涵來看望于越梅。見她滿臉憔悴，十分不解：“你干嗎放棄那么好的工作？你完全可以請一個護工?！边@樣的說辭令于越梅心涼。晚上，周涵又勸她：“你跟我回上海吧！她又不是你親媽，你為了她，真的什么都不顧了？”男友的不近人情，讓于越梅生氣了：“我是我媽養大的。我就是她的親生女兒。現在沒人管我媽，我能走嗎？”周涵沒有再說話，第二天就匆匆離開了。之后，他的電話越來越少。

讓于越梅更難以接受的是，2012年春節前后，養父即便不出差，也不回家來住。于越梅打電話找他，他總是找各種借口搪塞。2月26日晚上，母親突然發燒，于越梅再次撥通了父親的電話。他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我沒空，你到社區醫院找個醫生，來家里給她掛水就行了。”于越梅的眼淚奪眶而出。

在于越梅的一再哀求下，父親總算回來了，兩人一起把李蘭送到揚州市人民醫院。醫生診斷，李蘭是肺部感染，必須住院治療。父親交了錢，又消失了。于越梅沒日沒夜守護著母親。住院第13天，預交的兩萬元用光了。拿著催款通知，于越梅再次給父親打了電話。一個小時后，父親來了，指著醫生大罵：“你們就是吸血鬼，這個病人沒指望了，不安排她出院嗎？我辛苦掙來的錢都被你們折騰光了！”

于越梅和父親吵了起來：“你有責任為她治病。”父親拂袖而去：“那你去籌錢吧，我管不了了！”

眼淚是最沒用的東西：蝴蝶姐姐和蝴蝶奶奶

當晚，父親給于越梅發來一條短信：“小蝶，我不會再回來了。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要是我倒下了，你媽未必對我好。原諒我……”于越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趕緊撥打父親的手機，卻已關機了。她打車趕回家：父親帶走了他的所有物品！于越梅絕望至極，忍不住蹲在地上放聲痛哭！對于越梅來說，眼淚是最沒用的東西，一個小時后，她站起了身，回到了母親身邊。她俯在母親的胸口上：“媽，從今天開始，我再也不會掉一滴眼淚。我一定要你醒過來。”

第二天，于越梅安頓好母親，開始四處尋找父親。她需要錢給母親治病?？筛赣H已將店盤給了別人，爺爺奶奶家的人也不知道他的下落。這時，汽修店丁老板給于越梅打來電話：“你爸經常和一個名叫張蕊的女人在一起，那個女人在高郵。”于越梅連忙趕了過去。幾天后，她費盡周折，終于打聽到了張蕊的住處。endprint

于越梅敲開了門。開門的，正是父親。他看見于越梅就說：“你一定以為我有錢不給你媽治病吧？我沒錢了。我的錢都給這個孩子治病了。”于越梅得知，5年前，父親瞞著母親，和張蕊生下了男孩張晉。本來，父親按月寄錢給張蕊母子，一年也見不了幾次面。然而，2010年秋天，張晉突然得了嚴重的腎病。父親帶著他到處求醫，卻收效甚微。

2011年8月，母親通過短信，發現了張晉的存在。憤怒之下，她把家里的錢管了起來。無錢治病，張晉的病迅速惡化了，不得不靠透析維持生命。父親把這一切遷怒于母親，兩人經常吵架。母親病發前，正是因為父親破口大罵，致使她突發腦溢血，摔倒在地，成了植物人。說到這里，父親的臉上充滿了恨意：“別怪我對你媽狠心。如果不是她，晉兒的身體不會落到這個地步?！?/p>

于越梅默默地從張蕊家走了出來。父母的恩怨，她已無力厘清。父親指望不上了，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靠自己的手救母親。之后，她四處打電話向親友借錢。得知于傳海的舉止，李蘭的姐姐、妹妹十分生氣，他們找到江蘇恒久律師事務所，委托律師調查取證，準備以重婚罪起訴于傳海。于傳海聞聽消息，帶著張蕊母子躲了起來，不知所終了。

3月下旬，母親再次出院回家了。不久，周涵向于越梅提出了分手。她痛快答應了：“祝你幸福?！北M管痛苦失落，但她卻一滴眼淚也沒有掉。

這么多的打擊交織在了一起，這個90后女孩在QQ簽名上寫下了回答：媽媽，我在。你能醒來。

母親住院一個多月，于越梅欠下了近6萬元債務。6月初，她決定在家里開一個英語輔導班，一邊賺錢，一邊照顧母親。她將家里最大的一間屋子收拾出來當教室，窗外就是盛開的蝴蝶花，于是她取名為“蝴蝶課堂”。隨即，她在揚州一些家長論壇發了帖子。

6月15日下午，家里來了兩個“不速之客”，一個是她的高中同學孟曉偉，他身后跟著一個10歲左右的小女孩。一進門，孟曉偉就笑著說：“于越梅，我道歉來了！”于越梅的臉“騰”地一下紅了。

于越梅和孟曉偉是高中同學。孟曉偉英俊帥氣，成績好，是她的暗戀對象。高二時，班上籌備元旦演出，老師安排于越梅自選一名男生組織二重唱。她說出了孟曉偉的名字，誰知他卻拒絕了：“我不和女生合唱！”于越梅很丟面子，再也沒理過孟曉偉。后來，他考入北京大學，兩人也沒聯系過。一年前，他回到揚州，進入民和會計師事務所做了一名會計師。最近，他從別的同學那里聽說了于越梅的事，深受觸動，就趕過來看望她。孟曉偉指著那個女孩：“這是我姐姐的女兒岑岑，她英語不好，想找一個女家教。聽說你辦輔導班，不會拒絕她吧？”于越梅連忙歡迎：“我哪敢?。∥乙粋€學生也沒有呢?！彼o岑岑上了幾堂課后，不少孩子也跟了過來。很快，就招收了十四個學生。

此后，孟曉偉隔三差五過來，幫于越梅照顧母親。

上課時，于越梅用一個能移動的躺椅，把母親推到有陽光的窗臺口。在蝴蝶花的香氣里，她讓母親陪自己，一起給孩子上課。孩子們十分好奇，圍著李蘭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當聽到老師講述了母女兩人的故事后，他們紛紛被感動了，一個勁地說：“老師，您是蝴蝶姐姐，我們就把這個植物人奶奶喊作蝴蝶奶奶吧！”“蝴蝶奶奶！您聽見我們說話了嗎？”在孩子們的歌聲、笑聲里，于越梅上課也更帶勁了。

晚上，于越梅如果去學生家里上課，孟曉偉總是及時趕過來，接替她繼續和李蘭“說話”，做一些簡單的按摩。見于越梅過意不去，他開玩笑說：“你當年發誓再也不理我?，F在你理我了，我總要做點什么?！?h3>揚州驕傲：一個女兒的蝴蝶芬芳

有孟曉偉在，于越梅肩上負累和壓力少了許多。晚上，她親昵地摟著母親的脖子：“媽，你看剛才那個小伙子怎么樣？要是你醒過來，我就有勇氣把他搞定?！薄皨專矣謩撟髁艘皇淄{，我明天要教給孩子唱。我們先練習一下……”

2012年6月的一天，孟曉偉遞給了于越梅一個信封。她打開一看，里面是5萬元錢。沒等她說話，孟曉偉笑著說：“借給你的。我感覺最近伯母的氣色好了許多，得抓緊再跟進一些有效治療方案?！庇谠矫犯屑さ脽o言以對。用這筆錢，她每天給母親增加了3個小時的理療時間。

2012年9月10日的傍晚，于越梅給母親擦洗身體，擦到胸部時，她突然感覺到母親動了一下。難道母親有了知覺？于越梅又做了一次同樣的動作，母親居然又動了一下。她激動得淚流滿面，把臉湊到母親跟前：“媽，你聽見我的話了嗎？”母親又恢復了平靜，什么反應也沒有了。于越梅分明從母親剛才那微微的“戰栗”中看到了希望。她第一時間給孟曉偉發去了短信：“我媽動了一下。噩夢就要到頭了！”

第二天一早，兩人一起將李蘭送到揚州市人民醫院。醫生檢查后斷定：“遇到某些刺激，病人的腦電波有明顯波動，這是一個極好的征兆，至少說明不是完全植物人狀態。”于越梅備受鼓舞。接著，醫生建議她把養母送到南京康復醫院進行高壓氧治療，一個療程約需要10萬元費用。當時于越梅已負債20萬元，根本無錢可借了。孟曉偉從父母那里拿來4萬元積蓄，又一個一個給朋友打電話，很快湊足了20萬元。10月19日，兩人租了一輛車，將母親轉到南京康復醫院。

高壓氧治療安排在周五到周日，每個療程有三天，孟曉偉決定陪于越梅留在南京。為了不影響工作，孟曉偉每次都提前在周四前把一周的工作量完成。

在南京期間，兩人臨時租住在醫院附近一間13平方米的車庫里。只有一張床，孟曉偉讓于越梅睡在床上，他睡在了地板上。

然而，做了兩個療程的高壓氧治療，預交的費用花光后，李蘭的情況并沒有絲毫好轉。于越梅不甘心就這樣放棄，孟曉偉也堅定地支持她。

之后，兩個人又開始分頭借錢。很快，跟于越梅上課的孩子們，都知道了她的境遇。他們紛紛回家對爸媽講起“蝴蝶姐姐”和“蝴蝶奶奶”的故事。家長們被于越梅的孝心所感動，紛紛慷慨解囊。他們又把這個故事傳遞給了周圍的朋友。短短半個月，于越梅就收到熱心人捐款10多萬元。endprint

有了這筆錢，母親的治療得以延續了。病人進行高壓氧治療時，營養很關鍵。于越梅和孟曉偉每天早上5點起床，到菜市場挑選各種原料，做成流質的“營養餐”，通過鼻飼管給母親喂下去。見孟曉偉每天為母親擦身，清理大小便，從不嫌臟，也不嫌累，于越梅感動得無以復加，這樣的男人最珍貴無比。

一天晚上，孟曉偉躺在地板上睡著了。于越梅竟情不自禁地走過去，在他額上印下了輕輕的一個吻。孟曉偉突然睜開了眼，他緊緊抓住了她的手：“我喜歡你?！庇谠矫房蘖似饋恚骸拔掖饝覌?，等她醒過來再戀愛?！泵蠒詡グ阉龘淼搅藨牙铮骸拔覀円黄鹋??！毕鄲酆螅瑑扇嘶ハ喙膭?，不斷地想辦法借錢為李蘭維持著高壓氧治療。

2013年春節，他們是在醫院過的。大年初一，于越梅輕輕呼喚母親：“媽，過年了！你快點醒來，我要告訴你一件大事?！泵蠒詡ゾo緊地握著于越梅的手：“媽媽聽著呢?！眱蓚€年輕人的堅持感動了蒼天。2月20日上午，李蘭竟然睜開了雙眼。雖然目光看上去還有些呆滯，但于越梅和孟曉偉還是欣喜若狂。

2月22日晚上9點多鐘，又一個奇跡出現了：李蘭的眼珠可以轉動了。醫生經過檢查告知：既然李蘭睜開了眼，眼珠會動了，那她就有康復的希望了。

之后，3個人返回了揚州。于越梅和孟曉偉輪流守護李蘭，每時每刻都在刺激她。2月28日下午，于越梅正在買菜，突然接到孟曉偉打來的電話：“快回來，阿姨說話了，念叨你的名字呢！”于越梅一邊哭一邊瘋跑回去。眼前的一幕，讓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母親嘴角翕動，雖然聲音模糊，卻分明在叫著她的名字：“蝶！蝶……”

“媽！我在，我一直都在。”于越梅的眼淚噗噗而下。她耗費了兩年光陰，負債60多萬元，就是為了這一天的到來啊！此后，李蘭說出了越來越多的字，口齒利索，思維也清晰。聽女兒講述了這兩年來的經歷，李蘭對孟曉偉十分感謝，也接納了他這個準女婿。

可令于越梅不安的是，母親醒來后，從未問過父親。確信情緒波動對母親現在的身體并沒有影響后，她主動提起了父親。李蘭沉吟了好大一會：“如果不經歷這些，我肯定不放過于傳海?？晌矣心氵@樣的女兒，還有什么放不下，還有什么不能原諒的？”于越梅欣喜地抱住了母親：“媽你真好?！?/p>

2013年7月，李蘭借助拐杖，已經能下地活動。于越梅為了方便照顧她，依舊開著“蝴蝶課堂”。她已有30多名學生。李蘭和女兒商量后，到恒久律師事務所撤回了委托，并請朋友捎信給于傳海，不再追究他什么，讓他安心回來辦理離婚手續，開始新的生活……

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于越梅和孟曉偉又有了新的想法，他們決定努力打拼，待還完全部債務后，他們將給在高郵的那個可憐的“小弟弟”提供一些經濟幫助，這樣，父親以后的日子會過得輕松些。

一段原本會多方俱傷的巨大風暴，被于越梅用蝴蝶花一樣的芳香，融化在了春天里。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