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強之美

蔡穎卿

時間走得很快，我們不能每件事都透過自己的親身經歷才開始成長，所以，我常常從別人身上得到“見賢思齊”與“內自省”的兩種力量。

我把我認為一個母親應該逐日積累的特質一一記下、慢慢自修。期待有一天，當自己交出功課的時候，因為曾經盡心盡力而毫無遺憾。

有大約十年，雖然同住臺南，但是我沒有再見過林阿姨。在展覽會場中再見面的時候，雖然阿姨一再說自己老了許多，但那印象中從來沒有胖過的纖瘦身形卻仍然是挺立的，看不出已經七十六歲。

在阿姨身上，我最容易看到堅強對一個人產生的影響。我相信她是一個十分仰慕堅強之美的人，而從信仰產生的美，像一層亮光那樣披散在她的言行舉止之中，讓人感受到力量。

記得十年前見到阿姨的時候，她的生活正同時出現許多傷感的事。丈夫過世、小女兒病了、大女兒喪偶，人間憂患接踵而來。大家都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那一家人，但阿姨根本就不希望朋友為這些事而皺起憂傷的眉頭。

有個黃昏，我跟媽媽去探望她的時候，她帶著淺淺的笑談到正在進行化療的女兒。她說依雯雖然受了許多苦，但是堅強地戰斗著。她又很感安慰地跟我們形容說：“還有一些些頭發呢！”言談之間，我仿佛感覺到，那些掉落的其實都不是真正被需要的;只要我們還有那值得珍惜、握在手上的一些些，生命就有微笑的理由。

不只是病的突然侵襲，那美麗善良的女兒也在此時遭遇婚變。手術與化療之后，她以坐病的身體與強大的精神帶著幾個孩子回美國去。

這十年，我曾輾轉聽到幾個孩子多么體貼獨立、彼此扶持的故事。心里相信，世人眼中的許多不圓滿，對他們來說一定不是問題。這個家庭會用自己的堅強與力量，把每一個缺口都補齊。

在展覽會場上，我很想問一下依雯姐姐近況好嗎？但不知如何開口。倒是阿姨自己在詢問我們家小朋友的近況時，主動談到了遠在美國的女兒。她的聲音中仍然帶著非常豐沛的情感，沒有一絲自憐地說：“我們家依雯現在只剩一層皮和一層骨了，不過，還是很努力在生活。”

我聽到那個瘦骨嶙峋的形容時，一時感動得想落淚。因為在阿姨的聲音中，我可以感覺到，那個曾經以美貌與智慧使她感到驕傲的女兒，如今仍是她的榮耀。

我但愿自己學到這種堅強，因為在阿姨身上，我看到了一個母親的堅強就是孩子生命中最好的禮物。她使遭逢命運困境的子女，永遠可以在母親的眼中發光。

《我的工作是母親》漓江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