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家”婚配惹來禍事

王遠開

2013年5月27日傍晚，內蒙古自治區烏海市一所小學校的門前，兩個老漢因為接一個放學的女孩兒發生爭執。突然，其中一個老漢掏出彈簧刀，向另一個老漢的頸部刺去，隨后逃跑。遇刺的老漢被送到醫院后，不治身亡。

警方很快偵破此案。令人難以置信的是，行兇老漢是小女孩兒的二爺爺，遇刺身亡的老漢是小女孩兒的姥爺。那么，沾親帶故的兩個老漢因何大動干戈以致鬧出命案？事情還得從一樁黃昏戀說起——

兩個“親家”黃昏戀，世俗不容兒女離婚

2005年，內蒙古自治區烏海市47歲的李秀英遭遇不幸：與她共同生活20多年、養育了一雙兒女的老伴因病去世了。悲痛的日子里，親家公馬士永和親家母時常過來勸她節哀保重；兒子賀學強、兒媳馬萍也忍住悲痛抱著剛過百天的孫女賀嬌嬌哄她開心。親人們的撫慰，讓李秀英漸漸從喪夫的陰霾中走出來。

轉眼到了2009年。這年，馬士永的妻子也因病去世了。想到丈夫去世時親家公給予自己的安慰，李秀英便對鰥居的馬土永多有關照，有時替他縫縫補補，做好吃的也讓兒子把岳父請過來一起分享。馬士永1958年出生，與李秀英同歲。他也愿意往親家母家里跑，一來逗外孫女玩，二來和親家母聊天解悶。相同的喪偶經歷和形單影只的孤寂讓兩人相互憐惜，感情逐漸升溫，水到渠成，陷入了黃昏戀。

可是，兩人的戀情遭到了家人的一致反對。賀學強勸母親：“你和我老丈人在一起，會讓人笑話，也讓我們做兒女的抬不起頭來。”李秀英據理力爭道：“哪條法律規定我們不能在一起？找老伴是我自己的事，礙別人啥了？”馬萍也勸父親不要和婆婆攪到一起，免得讓人背后戳脊梁骨。馬士永一句話就把女兒頂回去了：“我們有戀愛的權利，誰愛說啥就說啥。”

小夫妻在兩位老人面前碰了釘子，便去求助二大爺賀海，請他出面勸李秀英和馬士永分手。賀海是李秀英的“二伯哥”，1944年生人，是整個賀家輩分最高、年齡最長者，家族中誰遇到棘手的事情，他都以一家之主及掌舵人的身份予以定奪。早年，賀海一直在外面闖蕩，直到年歲大了，才在幾年前回到家鄉，在一處棚戶區居住。他一輩子沒娶親，更無兒女，因此對賀學強這個家族中唯一的男孩兒疼愛有加，也將侄孫女嬌嬌視作自己的親孫女。

賀海也覺得寡婦弟媳和親家公在一起不妥，于是來到弟弟家，勸李秀英顧及賀家臉面，與馬士永一刀兩斷。李秀英說：“老馬是嬌嬌的親姥爺，人品那么好，我倆在一起親上加親，對嬌嬌的父母、對嬌嬌本人都能更好地照顧，這豈不是最好的結果？”賀海說：“你要嫁個外人，我們不會反對，可你非要嫁給親家公，孩子們哪能受得了這種議論和指指點點？”聽到這些，李秀英干脆不再搭理他。

賀海又去勸馬士永，性格倔強的馬士永更沒給他面子：“你管得太寬了吧？真是狗拿耗子。”賀海氣得渾身發抖，回頭對侄子說：“二大爺不能替你做主了，慚愧，慚愧。”

漸漸地，親朋好友、左鄰右舍都知道了這對親家搞黃昏戀的事情，很多難聽的話鉆進了賀學強夫婦的耳朵里，小兩口開始相互埋怨、指責對方的父親或母親，矛盾日益加深。2010年，實在承受不住輿論壓力的小夫妻，最終決定協議離婚，女兒嬌嬌歸賀學強撫養，馬萍每月支付嬌嬌生活費500元。

兒女離婚了，世人議論紛紛，甚至可能引發眾叛親離……這一切都擋不住李秀英要和馬士永結婚的決心。2011年初，李秀英將亡夫生前留下的一處平房拾掇干凈，與馬士永在此同居了。這讓賀家人難堪透頂。倍感羞憤的賀學強從此斷絕了和母親的關系。

不甘辱沒家族門風，“族長”出面橫加干涉

2011年2月3日，農歷正月初一，賀學強帶著嬌嬌到賀海家拜年，生活并不富裕的賀海給了侄孫女嬌嬌100元壓歲錢。聽說除夕夜只有侄子和侄孫女一起過，而李秀英和馬士永躲在弟弟留下的老房子里灑脫地過年，賀海心里憤懣不已。他覺得，弟媳和她的親家公“茍合”在一起，對老賀家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何況，她還把人帶回到弟弟留下的房子里住，這更是公然羞辱賀家，作為家族“族長”，他不能坐視不管。

第二天，喝了兩盅白酒的賀海揣著把菜刀，氣勢洶洶地來到弟弟生前居住的房子里，李秀英和馬士永剛好都在家。兩人正在吃飯。看見二伯哥來了，李秀英急忙讓賀海坐下一起吃。賀海毫不客氣地說：“我們老賀家不允許你們倆在這間房子里鬼混，你倆趕緊滾，滾得越遠越好。”聽到這話，馬土永也火了，舉起一個瓷盤子，說：“怎么，你想在這兒撒潑？看我怎么打你。”見馬士永舉起了瓷盤，賀海抽出菜刀，惡狠狠地說：“你再敢瞎比畫，我就一刀砍了你。”

這時，李秀英早已出嫁的女兒恰好趕來給母親拜年，看見賀海和馬土永一個舉著菜刀、一個舉著盤子，怕出人命，急忙用力將他們拉開……但是，賀海還是將李秀英和馬士永從賀家的老房子里趕了出來。

馬士永和李秀英搬到了別處暫住。安頓好后，馬土永越想越心有不甘，他對李秀英說：“他賀海老光棍一個，沒錢沒勢沒靠山，卻敢跟我裝猛，看我哪天不好好收拾他。”

初三晚上，賀海已經躺下準備睡覺了。突然，馬士永拎著一根鐵棍子闖了進來。賀海還沒來得及下床，馬士永就已經乒乒乓乓地將窗玻璃和門玻璃砸個粉碎。氣憤不已的賀海跳下床，隨手抄起一把椅子與馬土永對打起來。最終，馬土永占了上風。賀海雖然無大礙，卻被馬士永打了好幾個耳光。

聽到吵鬧的鄰居報了警。來到現場的警官，制止了這起斗毆事件。雙方雖然經民警調解最后和解了，但兩個人的仇恨卻越積越深。

2012年春天，李秀英和馬士永扛住世俗偏見，最終領證結婚。婚后的日子，兩人相互憐惜，生活得滋潤快樂。可惜，這樣的日子只過了一年，就隨著一場血案戛然而止。

這年9月，嬌嬌在家附近的一所學校上學。此時，賀學強也已再婚，他和妻子帶著嬌嬌生活。嬌嬌上學后，賀學強或是妻子每天中午和晚上都要去學校門口接放學的嬌嬌回家。有時兩口子忙，賀學強就打電話委托二大爺賀海去接嬌嬌。賀海每次牽著侄孫女的手往家走，心里都樂滋滋的。endprint

然而，賀海似乎忘了，嬌嬌的另兩位至親也在掛念著孩子，那就是嬌嬌的奶奶李秀英和姥爺馬土永。已經成為一家人的他們雖然與業已離婚的兒女少有來往，但他們對嬌嬌的骨血親情卻無法斬斷。每次只要李秀英想孫女了，馬土永就會去學校，將放學的嬌嬌接到家里，給她換著樣地做各種美食吃。馬士永對外孫女也非常疼愛，他的住處距離嬌嬌就讀的學校不到兩公里，每次接外孫女回家，只要在路上看見商店，他就帶嬌嬌進去，嬌嬌要什么，他就給買什么。年幼活潑的嬌嬌對長輩人之間的恩怨并無芥蒂，無論是二爺接她還是姥爺接她，她都高興。

可賀海和馬士永卻沒有那么大度，兩人偶爾會因為同時去接孩子在學校門口相遇。只要相遇，兩人就會明里暗里地較勁。

2013年春季開學不久的一天，賀海去學校接侄孫女，卻發現馬士永先他一步將嬌嬌牽在了手里。他上前要去搶嬌嬌，卻被馬土永攥住了手腕：“你土匪啊，敢搶我外孫女？”賀海說：“嬌嬌是我們老賀家的種，我帶她回家天經地義。”兩人說著競又撕扯起來。馬士永年齡比賀海小，身體也好，幾把就將賀海推搡倒了，隨后扛起外孫女往回家的方向跑。賀海爬起來追了兩步，便氣喘吁吁了，只得作罷。自己總是處于下風，總是吃虧，賀海心里總覺得難咽這口惡氣。

爭相親近家族后人，“二爺爺”怒殺“親姥爺”

5月27日上午，賀海接到侄子賀學強的電話，請他去接嬌嬌。擔心二大爺和前岳父發生沖突，賀學強特別叮囑賀海：“嬌嬌姥爺也可能去接她，你不要和他吵，嬌嬌跟你回來就回來，不回來你就讓她跟姥爺走。”賀海向侄子保證：“你放心忙去吧，孩子我肯定替你接回來。”

中午，賀海早早就來到學校等嬌嬌。誰知，他剛剛牽到嬌嬌的小手，馬士永卻不知從哪里跑過來，拉過嬌嬌說：“寶貝，跟姥爺走。”隨后，馬土永沖賀海說道：“沒你的事兒了，你哪兒涼快上哪兒待著去。”賀海豈肯示弱，他沖馬士永憤然吼道：“你這個勾引親家母，攪和兒女離婚的牲口，我孫女跟你走，我豈能放心？”

賀海這句話，將馬士永惹怒了，上前狠狠地踢了賀海一腳。猝不及防的賀海，被踢倒在地上。趁著賀海沒起來，馬士永拽過受到驚嚇的嬌嬌，匆忙離開。坐在地上，望著馬士永逐漸模糊的身影，賀海羞憤不已。馬士永不但搶走了孫女，還在眾目睽睽之下打了他，讓他這個賀家的“族長”顏面盡失。強烈的仇恨感折磨著賀海，悲憤中，他暗暗決定：今晚，他一定想辦法將嬌嬌接走，以此來還擊缺德的馬士永，同時也可以掙回自己被羞辱的臉面。

馬土永把嬌嬌接回家后，也氣得面色鐵青，對李秀英說：“那老家伙又跟我吵了一架，氣死我了。”李秀英勸他：“你以后碰見他就躲得遠遠的，氣壞了身子不值得。要不晚上咱就不接孩子了，讓那老家伙接去。”馬士永說：“那不行，晚上我也要把嬌嬌接回來，氣死那個老家伙。”

18時許，賀海準時來到學校門口。在等待接孩子的人群中，他一眼就看到了馬士永。顯然，馬士永也看見了他。盡管眼花，賀海還是看見馬士永的臉上露出對他的蔑視。但賀海并沒在乎，在他看來，自己對侄孫女是真好，而馬士永不過是惺惺作態。因為過年他給嬌嬌壓歲錢出手就是100元，據嬌嬌跟他說，過年時姥爺只給她lO元壓歲錢。他想，在自己和馬士永面前，嬌嬌會選擇跟他走。

放學了，賀海看見嬌嬌快樂地跑出校門，于是信心滿滿地迎了上去。到了嬌嬌跟前，賀海才發現馬士永也跟了過來。賀海急忙拉過嬌嬌說：“走，二爺爺領你去買好看的文具。”出乎賀海意料的是，嬌嬌看見馬士永，竟輕聲拒絕了他，說：“姥爺來了，我得跟姥爺回家。”嬌嬌的這句話猶如一瓢冷水潑在賀海的頭上，他怒不可遏地說：“別跟他走，否則，我就殺了這老不正經的。”嬌嬌被嚇得哭起來。

見狀，馬士永疾奔過來，一邊安撫嬌嬌，一邊對賀海說：“你裝什么犢子？敢叫囂殺我？你動我一根汗毛試試！”說著，馬土永推了賀海一把。賀海被推得差點摔倒。馬士永沒有罷手，繼續推搡賀海。這時，賀海忽然想起中午馬土永當眾毆打自己的事，恰巧他身上還帶著彈簧刀，平時他閑著沒事愛撿廢紙盒，彈簧刀是用來割紙盒上的膠帶的。見自己又處在劣勢，賀海恨意頓生：這次，一定要給馬士永點顏色看看，一是制止他接嬌嬌，二是要在他面前贏回賀家人的尊嚴。想到這，賀海掏出彈簧刀，向馬±永頸部刺去。鮮血立刻順著馬士永的脖子流淌下來。

看見馬士永的脖子流血了，賀海頓時驚醒，趁著接孩子的家長們不知所措時，迅速逃跑了……眼見姥爺鮮血淋漓，嬌嬌嚇得號啕大哭。此時，馬士永已經栽倒在地，一動不動……

不一會兒，接到群眾報告的120趕來，將血流不止、命垂一線的馬士永送往附近醫院搶救。同時，烏海市警方也迅速趕到現場，對案件展開偵破。就在警方調查兇手時，醫院傳來消息，馬士永經搶救無效死亡。

警方通過現場走訪，同時詢問情緒有所恢復的嬌嬌，了解了案發過程，將犯罪嫌疑人鎖定為賀海。很快，警方在賀海的住處將其抓獲。

2014年元旦前夕，烏海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了賀海故意殺人案。庭上，賀海對自己的行為非常懊悔。然而法不容情，等待他的必將是法律的嚴懲。

馬士永的慘死讓李秀英悲痛難抑，終日以淚洗面。得知消息的賀學強和馬萍在悲傷的同時，也反思自己作為兒女既沒能對父母的選擇給予應有的尊重，更沒有調解好長輩之間的矛盾，對此，他們感到深深的悔恨與自責。

（摘自《人生與伴侶》2014年第5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