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曼莉
小時候聽母親說,懂得生活的人,哪怕住最差的房子,穿最差的衣服,也會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凈凈,穿得整整齊齊。
一次坐飛機,遇見一個小伙兒,一路上我們用普通話聊天。飛機到北京,他問我:“你是北京人嗎?”
“不是,”我說,“我是南京人?!?/p>
“我也是南京人啊?!彼D時驚叫了一聲。
聊了一路,才知道是遇到老鄉了。于是互相留了電話和MsN。以后在網上互致問候。有一次他說,他在北京兩年了,我是他唯一認識的南京人。
“不可能吧?”我說:“北京有的是南京人啊?!?/p>
“可是沒有人互相來往,”他沮喪地說, “北京沒有意思。”
“那你為什么來北京?”
“生活所迫,”他答,“公司派我來的,我現在就希望把我調回上海,可以離家近一些。”
“是嗎?”我想了想,說:“我有一個建議,以我們為原點,希望半年之后,至少認識二十個南京人。”
“從網絡上嗎?”他搖了搖頭,“網上什么人都有,不可靠?!?/p>
“不,”我說,“我們從現有的關系網中來?!?/p>
他沒明白我的意思,我又繼續跟他解釋說:“你看,我們在南京都有很多親朋好友,他們肯定在北京也有信得過的朋友,請他們把信得過的朋友介紹給我們,我們不就有朋友了。而且還有共同話題,又能互相信任?!?/p>
“這個主意好!”他拍手稱快。一周后,我們七個南京人坐在了一起。三個月后,我們二十多個南京人在后海劃船。四個月后,他被派去了美國。·臨行之前,眾人AA制為他餞行。他在飯前發表致辭,大意是說,沒有想到在北京最后的時候,會有三十多個老鄉為他送行。他覺得北京很溫暖,南京人彳艮哥們兒。
曾經看過一個紀錄片:一個德國留學生在國外因為迷戀賭博,導致破產、失業、離婚,欠下了五十萬歐元的債務,人已經在崩潰的邊緣。這個時候,他的大哥,五十歲,決定去德國打工,一邊為弟弟還債,一邊看著弟弟戒賭。這似乎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他的妻子身體不好,女兒正在上高中。為了這個決定,氣惱的妻子和他離婚了。他只身一人去了德國。
到了德國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地下賭場談判。他說,我是個一無所有的人,來這里就是為了救弟弟,如果你們再放他進去賭,我第一不會還債,第二就報警。如果你們想砍死我,請便。于是,有三個地下賭場,從此不再放他弟弟進門。
他做的第二件事情,就是帶著弟弟在一家華人蛋糕店學手藝,弟弟身上的錢不允許超過一歐元。這樣過了一年,他又想辦法借了點錢,在唐人街開了家糕點店。由于口味好,信譽好,又有救弟弟的動人傳說,店里生意興隆。
他做的第三件事,就是在唐人街成立了互幫會。慢慢地,很多初到德國的華人,有什么問題都去找他幫忙。他成了當地一個欠著一身債的傳奇人物。
他做的第四件事情,就是不斷地給女兒和妻子寫信,希望她們能理解他,原諒他。說他如果不這樣做,弟弟就會死在異國他鄉。
十年過去了。記者采訪他的時候,他剛過六十歲生日。弟弟欠的債,只剩五萬歐元了。弟弟再也沒有賭過,開始利用網絡嘗試外貿生意。他的妻子女兒也原諒了他,妻子決定和他復婚。如果說生存,他真的是曾被逼到了死角。可是他沒有遠離生活,而且創造了奇跡,洋溢著人性的光輝。
我們常會為生計所迫,做些不得已的事。但是有些人,永遠能在生存中品出好滋味,這就是生活。生存是我們生活的基礎,是我們不得不做的事情。但生活到底是何種滋味,卻是由我們自己選擇的。
生存來自于條件,生活來自于內心。如是而已。
(摘自《人物周報》)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