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冰凌花

王家芬

清晨起床，拉開窗簾，只要看見窗玻璃上結下的一層厚厚的冰凌花，我便會站在那兒仔細地端詳起來。它們有的像浩瀚的林海，有的像閃爍的星辰，有的像皚皚的雪峰，有的似漫天飛舞的雪花，飄飄灑灑……

那一扇扇玻璃窗上所結成的冰凌花，就好像是神筆畫家一夜之間在上面精心繪制而成的工筆畫，構成了一幅幅冷艷絕倫、千姿百態的瑰麗圖案。之所以會出現這一自然天成的奇特現象，想必是由于室內外存在強烈的溫差所致。屋內空氣中的水蒸汽遇到窗上冰冷的玻璃，它們便在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下，滋生出這許多由霜花所組成的美麗圖畫。

記得小時候的鄉下，冬季里的天氣特別冷，北風呼呼地刮著。我每天早晨起床后，總能在窗玻璃上看見那一層厚厚的冰凌花。它們有的像茂密的森林，有的像皚皚的雪山，還有的像我家屋后夏天那棵不開花卻長著寬大葉片的美人蕉。那時愛玩的我，剛剛穿好衣服便趴在窗臺前，細心地用手指在這結滿霜花的玻璃上作畫。只要在上面用指甲輕輕地劃上幾下，那瞇縫著一雙笑眼，嘴角彎成月牙狀的太陽公公就顯現出來了。要不就在上面畫上個小人，那個小人仿佛就是我。只見她走進了那片茂密的森林，抬頭仰望著銀色的天空，正在那里盡情地呼吸著新鮮空氣。此時，我幼小的心靈，仿佛已融入到了那晶瑩剔透的童話世界里。玩的時間久了，沾在手指上的霜花融化了，會把我的小手凍得涼冰冰的。

窗上厚厚的冰凌花擋住了我的視線，我好像是被外界隔絕了似的。尤其是在陰天的時候，窗上的冰凌花老半天也不化掉。有時為了看清楚外面的景致，我便用嘴在這玻璃窗面上用力哈氣，只一會兒的功夫，口中哈出的熱氣便將這玻璃窗面上的冰凌花融化成一個透明的圓圈，室外的景致便從那里清晰地顯露出來。此時，這情景若是被媽媽看見了，她便會用溫熱的烙鐵，在結了冰凌花的玻璃窗上給烙一下，這時，再看那外面的景致就會更清晰了。太陽公公是冰凌花的克星，當他升到我家門前那棵老槐樹那么高的時候，燦爛的冬日陽光照射到玻璃窗上，這冰凌花就會變得更加的晶瑩剔透，銀光閃閃，就好像是無數顆星星在那里跳躍、閃爍。過了不一會兒，這晶瑩的冰凌花便開始融化了。冰凌花化成的水滴，從窗玻璃上慢慢地向下浸潤，窗面上便形成了一個個波浪似的輪廓線。此時的冰凌花又形成了一座座半透明似的冰峰，它們與遼闊的天空相接，更顯得素潔、空靈、悠遠。再過不多久，這玻璃窗上的冰凌花便消融得無影無蹤了。而從玻璃窗上流下的串串水珠，就好像是冰凌花流下的憂傷的眼淚。

冬季北方的原野，萬木凋零，枯草凄然，廣袤的大地失去了往日生命的活力。它們沒有了春花的嫵媚，夏荷的靜謐，秋葵的豐盈，就連那些綠意蔥蘢的路楊岸柳，也在不經意間褪去了彩衣。然而，大自然就好像是一位會讀懂我們心思的母親，在這萬物凋敝、蕭殺瑟瑟的嚴冬季節，在我們的眼中雖然看不到那些報春的山花、婀娜的綠柳、知秋的紅葉時，她把另一種古樸蒼涼的獨特美，呈現給她的兒女們。那便是室外漫山遍野的皚皚白雪、室內窗玻璃上那晶瑩的冰凌花。

長大后我考學留在城里工作，如今年過半百后退休閑居在家。也不知是從什么時候起，我竟然對這窗玻璃上的冰凌花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冬日的一天清晨，起床后我拉開窗簾，發現臥室前窗上的冰凌花，已結成了晶瑩斑斕、銀光閃閃的海底世界。觀察的時間久了，我的眼睛會不由自主地眨一下，此時，這冰海里面的烏魚就好像在慢慢游動，那些長在礁石上的白玉般的珊瑚，也好像是在那里輕輕地搖曳，這海底世界真的是好美啊！

走進客廳，發現南面窗玻璃上的冰凌花，開放得更是絢麗多姿。它們有的似廣袤浩瀚的林海，林中高大的椰子樹枝葉繁盛，香蕉樹、芭蕉樹根深葉茂，栩栩如生。有的圖案還酷似那挺立的松柏，傲雪的寒梅和滴翠的綠竹。它們在長方形的玻璃窗面上，構成了一幅幅晶瑩剔透的“歲寒三友”銀屏圖。看到那冰清玉潔、亭亭玉立，酷似霧凇的冰凌花，你便會不由自主地吟誦起建安七子劉楨《贈從弟》的詠松詩。“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風。風聲一何盛，松枝一何勁！冰霜正慘凄，終歲常端正。豈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從中你不僅可以領略到勁松那不畏嚴寒、勇立風谷、不避風霜的高潔形象，而且能感受到劉楨以不畏風霜的松樹為喻，勉勵從弟要有獨立的人格和堅貞不屈操守的良苦用心。那好像長在懸崖峭壁上的紅梅，一展她那一枝三折的俏麗身姿，正在嚴冬里傲雪開放。“長恨漫天柳絮輕，只將飛舞占清明。 寒梅似與春相避，未解無私造物情。”我不知道宋朝大詩人蘇軾在寫這首贊美梅花的詩句時，是否受到這美艷絕倫的冰凌花影響，才寫出這意境空靈，冷艷絕美的詩句。那窗面上宛如修竹的冰凌花，更是一絕。她枝干瘦直，菱葉晶瑩如玉，宛若仙草奇葩。如果用宋代王安石的“人憐直節生來瘦，自許高材老更剛。曾與蒿藜同雨露，終隨松柏到冰霜”的《詠竹》詩來形容，那真的是令人拍案叫絕。當我意猶未盡走進后廚房，發現后窗玻璃上的冰凌花，開放得更是千姿競秀，儀態萬方。它們有的像大片銀織的錦緞，有的像潔白晶瑩的天鵝絨在漫天飛舞，有的則像是點點辰星，正在從銀河里濺落蒼穹……

這千姿百態的冰凌花，既給嚴寒包裹下的暖屋增添了冷艷、純美的藝術點綴，也給我退休后的寂寞生活帶來了清新素雅的絕美享受。冬日里天氣雖然寒冷、肅殺，但我依然喜歡冬天，尤其是喜歡那些結在窗玻璃上的冰凌花，它們巧奪天工，晶瑩剔透，美輪美奐。它把我的思緒帶到了那更加深邃、悠遠、曠達的審美藝術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