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勝
去冬很暖,暖到河灣之處竟有一支活水在三九嚴寒中緩緩流動。雖然僅僅是冰面的極小部分,但就頑強的生命力和不畏嚴寒、傲然前行的態勢,就已經讓人感佩十分了。一邊是犬牙交錯、凸凹不平的厚重冰層,一邊是柔弱平靜的流水,一動一靜,構成黃河歷史上少有的奇觀。
排山倒海的寒冰擺好了強大陣勢,企圖將這活水凝固成自己的隊伍。挾狂風絞殺過,呼大雪覆蓋過,但一切手段均無濟于事。在最冷的三九時節,河面上已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凌塊,這不是解凍的前兆,而是嚴冬的淫威。眼看著就要鏈接、凝固在一起了,水不緊不慢、不顯不狂、從容自如,以它貌似柔弱卻不容置疑的動作,一次次將冰凌分隔開來,疏散開去,分分秒秒、日日夜夜和身旁強大的冰層分庭抗禮。就這樣互相對峙著抗衡著,互不相讓又緊緊依存在一起,日復一日,月復一月,一條大河上的兩種景觀雙雙越過嚴冬,迎來了嶄新的春天。
冰終于扛不住了。進入四九就已經是強弩之末的冰層有所松動,直到驚蟄一聲悶雷,冰與水的對壘陣勢發生了明顯的變化,表面看靜如處子的水流正悄悄地將身旁的冰一點一點“淘”進自己的隊伍,在水和冰之間“切”開一道齊刷刷的走廊。不再是嚴冬時小心翼翼的樣子,而是旗幟鮮明地“兩軍”對壘。緊接著,流水從冰層上下,以“融”的方式將冰一塊一塊“切”開。此時,東邊的河灣之水迅速拓寬,西岸的河流也由窄到寬向中央“蠶食”而來,遙遙相望的兩支水流如兩支強悍的部隊向中間巨大的冰層“圍剿”過去。此時便能看到冰層的四分五裂,隱隱聽到裂帛沉雷般的聲音,分割的冰凌形態各異。有的似大小不一的木頭石塊,有的如一捆捆零亂的麥草,有的好似不同形狀、切割迥異的蛋糕,有的則如岌岌可危的大小舟船。它們挾衰草,裹泥沙,互相擁擠著,碰撞著,疊壓著,浩浩蕩蕩向北流去。奔涌的水花仿佛一支勝利的隊伍押送著殘兵敗將似的冰凌,以銳不可擋之勢,沖破一切障礙,越過重重關山,在曲折漫長的道路上向著太陽的方向,向著既定目標呼嘯著、奔涌著奮勇向前。
此時,可以看到不知名的小鳥勇敢地飛向河的中央,調皮地站立在流動的冰凌上。一會兒來一個翹尾剪水,一會兒來一個回環亮翅,然后在遠處的叢林小憩一會兒,眨眼之間便飛向藍天。此時,不知誰家的鴿群正從河面飛過,整齊劃一的姿勢、低沉悅耳的鴿哨渲染著早春的勃勃生機。再看大河兩岸,發黃的小草正在泛綠,挺秀的白楊,柔韌的紅荊,枝干蓬松的沙棗樹正泛出鵝黃淺綠深綠和深紅的顏色。更喜那河邊的垂柳,已長出嫩綠的細葉,在春風的撫慰下如亭亭玉立的少女,那樣的嫵媚秀麗,那樣的婀娜多姿。如果說“春江水暖鴨先知”是描繪江南早春景致的話,那么“河開柳枝發新芽”則是北方早春舉起的第一面旗幟。
此時的河岸上,早已不是冬日的肅殺和蕭條。仿佛受到大河奔流的感染,人們紛紛脫去厚重的冬裝來到河邊,在河岸的叢林中有的打拳,有的做操,有的靜靜地觀看河水的變化,傾聽這難得的天籟之音。有的談情說愛,歡樂的笑聲和飛濺的浪花融合在一起。有的則用小瓶裝一封書信放在冰凌上,似乎要向遠方的親人捎去祝福,抑或是祈求河神庇佑他們的幸福。來到河邊的人們總以各種姿態和方式,盡情享受春天帶來的溫馨和喜悅,張開沉悶的肺葉盡情呼吸著濕潤清涼的空氣,歡呼大自然帶來的恩賜。
正當我陶醉于這一河春水之時,猛然回頭,不知何時,河灣之處早已有兩只小船停泊在那里,這陽光浸潤的河灣,一冬天都沒有封凍的河灣,不正是捕魚的理想之地嗎?當我們輕輕走近,果然看見那斜挎于船舷浸入水中的魚簍里游動著大小不一的魚,最讓人眼饞的是那幾尾金翅鯉魚了。那金燦燦的鱗,紅艷艷的鰭,一看便知是正宗地道的黃河鯉魚。從漁民的愜意表情上可以看出他們內心的喜悅。
站在高高的河堤上,沐浴著溫馨的春光,看著這一河春水,輕撫柔韌的柳枝,耳聽一路歡歌笑語。這水這樹這人,構成動中有靜的美麗圖畫。我陶醉了,春天來臨的幸福感油然而生。情不自禁脫口吟出幾句:驚蟄未聽雷,暖風已自柔;冰化雪消時,一河春水流。俯身荒野綠,仰首鳥啁啾;喜看河堤上,歡笑有童叟。
責任編輯 王冬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