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地（外一首）

王往

如果播種的人沒有收獲

你是否能擁抱他所有的屈辱

如果他離開

你是否記得他黑暗的腳印

如果他死無葬身之地

你是否能給他一具麥殼的棺木

在報廢汽車場的圍墻外，我又見到了你

麥地，你在抽穗，挺向太陽的王座，挺向神的舌頭

麥花揚起一場雪 在我回不去的故鄉

你覆蓋了四月的墳墓

我一直在贊美你，麥地

我詩歌的課堂，我和你經歷同樣的風霜

你在我的詩歌里布置野雉和斑鳩，你歌唱，

哭泣不止

麥地，你是語言的房屋

我從來沒有贊美你，沒有贊美麥地

麥地，我心靈的針尖一直對著麥芒

請給我的母親以面粉，給父親以火焰，給鐮刀

以鐵的尊嚴……

離開你的日子，我仍在鄉土的記憶里拾穗

低頭彎腰

日月晃動

麥地，是否只有你值得跪拜？

你只顧生長麥子

你看不到我

我要撿拾多少麥穗

才能頂得上你的光輝？

麥地啊，你將我折磨

如果我死無葬身之地

你是否能給我一具麥殼的棺木

你是否能擁抱我所有的屈辱

你是否記得我黑暗的腳印

麥地！

在報廢汽車場的圍墻外

我看到了你

麥子在抽穗，在揚花

突然間，你

開始逃亡，像一間房屋在移動

突然間，你的光輝暗淡

麥地，你將像我一樣

握不住一根穗子？

你將像我一樣去遠方

尋找故鄉？

麥地

麥地

麥地

逃亡的麥地

你在歌唱

哭泣不止……

三月筆記

窗外，嘰嘰喳喳

睡懶覺的人醒了

夢境的山谷

流來鳥鳴的溪水

這個清晨比往日明亮

三月來了！

午后，隱隱地傳來雷聲

躺椅上的人一愣神，仿佛

被誰踢了一腳

沉悶和疲倦

即將結束？

不急于推開窗子

他知道

他尚沒有老去

他還有詩的胚芽

要生長

風動了動

在樹梢試探著什么

初生的葉子無知而單純，在上空

任意地涂鴉

雨還是來了

但是雷聲早就過去

雨，在自己的旋律里跳繩

那一刻，三月快速地

翻著日歷

憂郁的人坐不住了

仿佛桃花涌向了雨

小平房的門開著

老婦坐在當中

雨，打著蒼老的桑樹

纖細的山藥藤

突然地

對面的冬青樹下

跑出一只母雞，跑向老婦

她摸摸它的背

她和它

朝著外面看去

歲月開始模糊，潮濕的地面

拱起來，像有種子

努力推翻

過去的日子

打傘的人從小平房前經過

他停了一下

似乎經歷了

另一場雨

當雨停下

沒有夕陽的黃昏

降臨，城市脫下

笨重的鞋子，似乎要走向

更真實更善良的地方……

那個不再憂郁的人

在三月的籬笆邊撿拾他

丟失的腳印endprint